阿爾泰巴領著夏侯儀四人在巨堡內快步行走,尾隨的磐沙堡眾個個手執彎刀,盯著四人的目光甚是凶狠,彼此間卻無什交談,凝滯的氣氛下,夏侯儀四人亦是沉默不語。

過不多時眾人回到堡寨入口寬闊廳堂,只見阿爾泰巴走向一片雕有數座拱門的巨牆,矮身往腳下磚頭一扳,正中央的拱門轟隆隆地緩緩上升,牆上懸掛的粗大鐵鍊也隨之顫抖震盪。待石門升至頂端,塵埃落盡後,夏侯儀才看清內中插有幾許火把照路,陰影中一座巨大的堅實木梯層層迴旋,直往上攀升,不知多高。

「走!」阿爾泰巴沉沉一喝,眾人魚貫登梯,大片幽暗裡只聽見腳步踩著梯板發出的吱吱聲響迴盪。

轉折的區間偶有其他木板搭築的走道伸出,盡頭處卻始終都是一團漆黑,宛如蘊藏著不可知的危險。慕容璇璣望了幾眼,不安油然而生,快走幾步往前頭的冰璃靠得更近了。

迴轉過六七層的高度,梯旁火把盡數被蠟燭取代,光線更形虛弱。慕容璇璣睜大了眼,緊抓著冰璃長髮反射的微光,隨之走前拐彎,幾次險險撞上溶在黑暗裡的欄杆與牆壁。

正當少女心裡叫苦不迭,這座樓梯總算走到了盡頭,遠處亮晃晃的四根火把,照清了兩扇三人高的巨大木門。

登頂走至近處,慕容璇璣細細一瞧,此地造建較入口寬廳來得細緻講究:從木梯口直鋪至巨門的成排青磚平坦整齊,雖間有裂痕,裂縫中卻無什雜石,甚是乾淨;巨門兩邊牆上懸著粗大的鐵鍊,兩端由造型古樸威猛的鐵鑄獸嘴銜咬著,投射在牆壁上就像條蟄伏的黑龍。

兩扇木門色深厚重,沿邊包著鐵皮,少了裝飾,卻擔保開闔十年百年無虞。門軸及頂部與牆壁接縫處卻甚是古怪,大大小小以木塊充填塞緊,不知作何用途,就連牆壁也有些風化迸裂的痕跡,委實是堵奇怪特色的牆……

驀地,慕容璇璣低呼一聲,這堵巨門竟是硬生生鑿開山壁安上的!

少女正自驚嘆築堡工程浩大,兩扇木門緩緩開啟,明亮光線大肆射出,只見廳內鋪開一張龐大紅毯,毯上猛虎圖案猙獰威猛,直欲撲出噬人,兩旁排列成行的磐沙堡眾個個目光不善,端的是殺氣騰騰!

此廳甚是巨大,寬深俱二十餘丈,高足足有三十丈有餘,也不知當初是花費多少人力才在山腹內挖鑿諾大一間廳室。兩側稍遠處置有長桌椅墊及各式火爐,六對立燈的焰火在紅毯襯托下,朗照一地;室北則懸掛一塊十幾丈長的黑色布幔,皺摺自頂直垂而下,襯著數十雙凶狠的視線,威壓感排山倒海。

慕容璇璣微感恐懼稍稍退了一步,夏侯儀無畏的目光卻掃過兩旁堡眾,直射向廳堂高處倚坐著的男人。

男人約莫二九年紀,一頭濃密的黑色長髮疏攏在背後,黑眸開闔間精光隱隱,斜飛雙眉襯著古銅膚色更顯英氣勃勃。

置身此地,夏侯儀四人不禁肅然,就連綠洲營地有過惡戰的阿爾泰巴也是緊繃著臉,只有那男人從容沉穩,似乎置身於此不平凡之地本就理所當然。男人閒適倚坐,神態隨意,展現於外的氣勢卻叫人無法忽視。

──除了那神秘的依倫哲羅堡主,夏侯儀不作他人想。

「我等你們很久了。」堡主微微笑開,俊朗的臉散發著一股軒昂意態。

「啊!宮主大人!」慕容璇璣雙眼掠過依倫哲羅,落在他身邊一張小床,床上正躺了個年約八歲的女娃兒。

夏侯儀仔細一瞧心下卻犯起嘀咕:『這小女娃便是封姊姊口中的齋女?怎麼忒小年歲?』但瞧她靜悄悄躺著,不知是死是活,夏侯儀也顧不得禮數,衝著依倫哲羅便朗聲直問:「堡主你把齋女怎麼了!」

依倫哲羅換個姿勢端坐,面對夏侯儀質問,言語間仍是不慍不火:「讓她吃了點蒙汗藥,免得鬧起來天搖地動,不礙事的。阿爾泰巴!」

「在。」

「在營地裡把你打得大敗的,就是這些人?」

「屬下無能,不但敗戰逃回,更引敵入室,請堡主責罰!」大漢臉上微現慚愧,俯首聽憑發落。

「不必自責。」依倫哲羅擺擺手,挺起腰桿:「這夥人能進到堡內,自非尋常之輩。嘿,看來今日可以好好活動筋骨了!」堡主臉上再度浮現微笑,這次卻蘊藏無比自信。

「依倫哲羅堡主,今日前來打擾不為別的,我們受神闕宮之託前來迎接齋女,請將她交還,否則咱們只好得罪了!」夏侯儀見依倫哲羅言下之意,果然須先打上一架才能奪回齋女,便也不再客氣。

未料眼前的金髮少年全然無畏,依倫哲羅嘿嘿一笑,微感訝異:「沒想到鼎鼎有名的神闕宮竟會派個後生小鬼來要人,真是聞所未聞。……莫非你有驚人藝業在身?那我倒想看看你有多少能耐!」語聲剛落,依倫哲羅掌底竟立即翻出飛刀一把,說時遲那時快,待夏侯儀反應過來,寒光已直射面門!

 

※ ※ ※ ※ ※ 

 

磐沙堡外的廣大沙地今夜不只刮著終年從崖頂下落的涼風,更吹起了無數火把。

一眼望去,火把下忽明忽暗的服色隱隱分成四派,每張躁動的臉卻浮現著同樣期待的表情,人人不停摩拳擦掌擦拭刀劍。風吹著沸揚的嘈雜聲直上夜空,也扯動了立在眾人前頭「紫雲派」、「崆峒派」、「神武觀」、「嵩陽門」四面門派旗幟。

相較於門下弟子躍躍欲試,聚在前方商議的四名掌門卻隱隱呈現爭執。

左首處站了紫白朱青四名女子,正是神闕宮四婢紫蘊、白菀、朱繯、青蘿。四婢臉色要不掛著擔憂,就是惶急,而看向那一大群人的目光裡卻多了無奈與不耐。

「大姐,現下如何是好?各派人馬明為助拳,只怕各懷鬼胎。」白菀低聲與紫蘊耳語,兩人臉色同樣凝重。

「神武觀楊雲佐師弟曾言在此見到那夏侯公子,所言應非虛假,宮主定是被擄來此。」紫蘊衡量目前情勢,瞥了兀自爭論不休的幾位掌門,臉現無奈:「宮主被擄是咱們失職,實不該假手他人救回宮主。鈴笙妹子與神闕宮淵源甚深,求助於她尚猶可說,神武觀四派與咱們非親非故,莫說宮主不會答應,就連咱們也是萬分不願。但楊師弟所說無錯,憑咱們姐妹四人之力實不足以破堡而入,尚主動通知四派前來襄助,免去咱們尷尬。此舉雖不妥,只好待救回宮主再請罪了……」

「可是……」白菀神色仍甚勉強,委實不願接受諸派援助,而一旁朱繯明顯不耐,插嘴道:「這小諸葛楊師兄也不知跑哪兒去,沒了他這軍師,四派掌門只會在那兒說嘴爭論,要麼舉棋不定,要麼協議如何分贓,不知何時才肯攻堡呢。」

聞言青蘿鼓著腮幫子嘀咕了一聲:「公孫掌門才沒這麼貪婪呢……都是紫雲派周掌門和崆峒派朱掌門兩人最麻煩……」

四婢沉默,互望一眼不覺嘆氣,而稍遠處四個掌門仍商議不出個結果。

「……周掌門,朱掌門,慕容觀主,敵寨堅固,咱們雖嫺熟咒法武術,但均不諳軍兵攻城之道,天玄門又僅有高皇君姑娘赴會,善御劍者大感不足,倘若草率行事,與敵人短刃肉搏,我方折損必重……」此刻發言的是一名青衫老叟,只見他髮鬚花白,臉上雖是一派正氣,滿臉皺紋卻顯得甚是衰老,正是諸派中德高望重的嵩陽掌門公孫謹。

「……老朽以為咱們應該靜觀其變,見機行事,方為上策。」

「嗯,公孫兄所言甚是……」身為五派盟主的神武觀主慕容箏聞言只是一味沈吟。

「嘿,咱們五大派來到西域,聲勢何等浩大!如今面前不過一處小小山賊窟,就開始觀望畏縮、裹足不前,人家可是在裡頭看的,中原五派的面子只怕已丟光啦!」搶話的壯年男子身穿紫衣,頭戴紫冠,雙眼細長,眉毛翻飛,形容甚為陰鷙,語畢滿臉冷笑。

「……話可不能這麼說,對頭雖只是些小山賊,卻能把神闕宮的齋女給綁了來,神闕宮的姑娘們是沒見過多少世面,但他們可也不簡單哪。」接起紫雲派掌門周崇話尾的矮胖男子低笑幾下,細細的聲音如同逼近雞窩的黃鼠狼,一張圓臉對江湖人士來說則過於肥腴,卻是中原諸派裡以好色聞名的崆峒掌門朱浩。

「哼,簡不簡單,換咱們來試試便知分曉。」周崇橫眼掃過廣場前眾人,冷笑道:「在場諸位想必都明白,咱們勞師動眾趕到這裡,可不是看看風景便罷。怕死的先回涼州,中原五派何者為尊,或許馬上就清楚了。」話聲一落又斜眼看向盟主慕容箏:「……我們不怪公孫師兄處事向來慎重,但神武觀總不會繼續龜縮在此罷?」

「自…自無此事!慕容箏忝掌五派聯軍盟主之職,神武觀一門自然身負先鋒之責。區區盜賊之夥,何足懼哉?」始終低頭思量的慕容箏聞言遽然抬頭,脫口就攬下先鋒重責,一旁公孫謹大皺眉頭,忙出言阻止:「慕容觀主,莫要輕易為人言所激。妳身為我五派盟主,帷幄定策,權責非小,進攻一事還請妳三思。」

朱浩瞥向公孫謹,又嘿嘿低笑起來:「……公孫兄言下之意是指朱某和周兄居心叵測,以纏言激惑盟主了?」

「朱兄,公孫謹不曾口出此言,只是提醒慕容觀主,咱們此刻身處異域,凡事需得慎重為先。」

眼看著月上中天,四派還溫吞議戰,沒半點實際定策,尤其周崇朱浩兩人時時催促攻堡,卻又無具體建議,間以冷嘲熱諷,不知所云,神闕宮四婢甚感不耐,一輪口舌爭執看罷,白菀忍不住道:「夠了,周掌門、朱掌門,這是我們的家務事,神闕宮可沒請你們來。紫雲派與崆峒派若要看在同道份上幫個忙,煩請掠陣便可。」

周崇一轉頭,臉上立即浮現濃濃譏哨:「哼,沒有我們幫忙,神闕宮沒見過世面的娘們能成什麼事?若果非此,身為一宮之尊的齋女怎會讓人擄了去?」

「周兄說得甚是,神闕宮的姑娘們隱居深山,哪曉得世間險惡?咱們同為中原正道,理當從旁協助,給予指導嘛!」

語畢兩人神情甚是得意,四婢不由為之氣結。

 

※ ※ ※ ※ ※ 

 

飛刀挾著閃光瞬間即至,夏侯儀連閃躲的念頭都尚未想起,已聽一聲輕叱:「休得傷他!」

待夏侯儀回過神來,飛刀早被飄舞的藍袖捲飛,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移至身前的正是冰璃!

依倫哲羅原不認為小小飛刀能傷得了神闕宮搬來的救兵,卻沒料退在金髮少年身後的少女會衝前護衛,極速的藍影讓他暗地裡喝了聲采:「此女好快的身手!」

冰璃雙眉微挑,右掌開始漫起白霜霧氣,就要喚出幻劍煌熇對付這意欲對夏侯儀不利的堡主,卻見他神情忽然變得十分訝異,彷彿看見什麼不可思議之事:「妳…莫非……莫非妳是……」

「喂!你怎可暗箭傷人!有種的下來決個勝負!」依倫哲羅毫不理睬古倫德的叫喝,僅是仔細打量冰璃,神情間似是讚嘆,又似是欣喜。

「……有趣、有趣!」依倫哲羅半晌自顧自拍腿大笑起來:「沒想到有這種事,我改變主意了!除阿爾泰巴之外,其他人退下!」

瞧著一群磐沙堡眾魚貫退下,兩扇巨大的木門緩緩閉起,夏侯儀等人搞不清楚依倫哲羅意圖,正自警戒,依倫哲羅卻起身走至冰璃與夏侯儀面前:「小子,依倫哲羅只是假名,我本名叫皇甫申,你喚作什麼名字?」

英偉的身形矗立在面前,夏侯儀坦然接受皇甫申的注視,抱拳道:「原來是皇甫堡主,在下夏侯儀。」不知為何,夏侯儀只覺對眼前這男人甚感心折,非不得已,萬萬不想與他動手。

冰璃站在少年身邊,冰劍雖舉在身前,但僅是警戒,並無攻擊的意圖,霧氣輕飄中,少女的眼神有些疑惑與不解。

──為什麼劍遞不出去?

不管他是依倫哲羅,是皇甫申,還是喚做什麼其他名字,他是敵人,而敵人就只有死在煌熇下的命運。

──但為什麼自己不想把劍刺出去?為什麼不想殺他?

沒人注意到冰璃異樣,只因皇甫申隨意一站,面前就像立了座山。

一座意氣不凡的高山!

古倫德在外旅遊多年,見過人物不知凡幾,但皇甫申這般卻是少見,只有往昔公國裡英勇的騎士可比擬,彼此雖是敵對,心裡仍暗暗讚了聲好;慕容璇璣仰頭看著他,只感覺到一股沛然術力充塞,竟與中原名門正派的術士們頗為類似,且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她搜索枯腸,卻想不出有哪個派門會有如此高手。

「夏侯儀……好,我記住了。」皇甫申踱了幾步,忽地背向眾人說道:「夏侯小子,齋女可以毫髮無傷還給你。」

「什麼?」夏侯儀與慕容璇璣齊齊失聲,突如其來的轉折讓他們一時反應不過來,皇甫申卻轉頭對著冰璃說道:「既然妳已經出現,我留著齋女也是沒用,就送你們做個順水人情罷!」

「……多謝堡主。」雖不知皇甫申打得什麼主意,但一場爭鬥化於無形,夏侯儀也甚感高興,一旁慕容璇璣則喜孜孜往小床跑過去:「我去抱宮主大人!」

「……不過,我對這位姑娘很是好奇……」皇甫申看著冰璃的眼神多了幾分熱切。

「啊,她是冰璃姑娘。」

「冰璃……是麼……你們在哪遇上她的?」唸著少女的名字,皇甫申低眉若有所思踱了幾步。

「……往涼州城東南約莫三天路程,一處叫做『迦夏之窟』的山洞。」

「『迦夏』?涼州?那兒離樓蘭可有大段距離呀……」皇甫申喃喃說了幾句,神情甚是疑惑,隨即抬頭道:「夏侯小子,你們可以把齋女帶走了,阿爾泰巴,送客!」

「遵命!」

「皇甫堡主,多謝!」夏侯儀看著慕容璇璣懷中安全救回的齋女,忍不住又出言道謝,背後古倫德忽道:「夏侯兄弟,你們的事情已了,接下來是我的事了。」

「咦?」

夏侯儀見古倫德臉色嚴肅,不若適才粗豪隨意,心下料想古大哥定要找這皇甫堡主理論葛梅爾前輩之事,果然古倫德隨即朗聲質問:「皇甫堡主,你無緣無故將我和老師抓來此地,我被囚禁那些日子就罷了,但老師卻因為替你解讀古書而去世,我可要向你討個公道!」

聞言皇甫申臉色轉為凝重,一雙眸子精光閃閃:「……尊師驟逝,我亦十分遺憾。然而我原是要借用尊師博識,自然不可能虧待他,這段日子裡我除不許尊師進出此堡,飲食起居莫不以上賓之禮相待,如此難道也算我害了他的命?」

「話雖如此,老師是沉迷你所蒐集的典籍,不分日夜鑽研,才會油盡燈枯而死!皇甫堡主,你敢說這和你沒干係!」古倫德聞言,皇甫申竟似要撇清責任,不由大怒,雙手一緊木棍,待他再口出不遜便要撲上!

「自然和我有干係!此事我無意推諉。然而尊師畢生醉心古史,得能在群書中逝去,這應是他所樂為之事;再者,真要論斷是非……算是我隨便一猜,尊師其實是看到某物之後,一時過度驚喜,引動心悸血湧而死的,對罷?」

「你…你怎麼知道?」皇甫申一語點破,眾人齊齊失聲。

皇甫申視線又落在冰璃身上:「這有何難猜?尊師與我皆知『羅喉雙使』之事,你們看看這片壁畫殘跡便會明白了!阿爾泰巴,拉開布簾!」

「是!」

室北的黑色布幔很快就被拉開,一堵巨大的蒼藍色石壁緩緩露出。

石壁上不知以何種畫料繪上數名人物、流動雲紋以及不知名的詭異符號。壁畫正中是一名盤腿端坐的男子,座下盤據著青蛇;左右一男一女,彎腰狀甚恭敬,兩人身後則趴伏了一地人。

──那女子的穿著,無論誰來看,都覺與冰璃十分類似。

眾人面面相覷,冰璃卻只把目光鎖在那蓮座上下兩名男子。

蓮座上的男子膚色青藍,身上服飾佐以金綠,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蓮座下的青蛇似雲般形體無定,隱隱浮現昂首噬人的模樣,背後則飛騰流動大片藍色幽焰,整個人絲毫感覺不到熱度,反顯無比陰冷。

下方彎腰的男子身形修長,烏髮披肩,左右不相對稱的衣袍較之壁畫底色更顯沉暗,裝飾的紅色線條並無使之明亮的功用,反營造出一種舞動的詭異。若說冰璃是白與藍的調和,這名男子就是黑與藍的代表了,但兩人同樣擁有神秘的妖異感。

兩名男子面目皆模糊不可辨,冰璃卻十分確信,自己記得些什麼!

──一個是無可違抗的尊神,另一位……

冰璃退了一步,唇色褪成蒼白。

──他是誰……我認得他,我認得他!

「那…那是……」

──在藍焰幢幢的室內、在金碧輝煌的宮殿、在層層向下的無盡階梯,還有那夕陽西沉的荒沙大漠!

──『冰璃。』出自他嘴裡的自己的名字,是那樣令人永難忘懷!

低沉的嗓音,彷彿又迴蕩開來。相隔許久時光,最先回想起的,就是那聲呼喚!

「霍…………霍雍?」冰璃使盡了力,從瞬間回溯的千絲萬縷記憶中,抽起他的姓名顫著唇唸出。

古倫德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置信:「有、有這種事!難道她……」

夏侯儀也十分訝異,見她神色失常又趕忙問道:「冰璃姑娘?妳沒事罷?」

冰璃搖了搖頭,也推拒慕容璇璣相扶的手,眉心揪鎖著輕聲回答:「我沒事,叫我…叫我冰璃就好。你一直……都是這樣叫我的。」

「呃……嗯。」夏侯儀臉上一熱,吶吶答允。

「如何?」皇甫申傲然負手挺立壁畫之前,古倫德攢緊了拳頭,低頭沉默不語。

眾人正僵持間,廳外傳來急促奔跑的聲音,一名磐沙堡眾敲了門,也不等裡頭叫喚,連珠炮扯著嗓子大聲通報:「啟稟堡主!中原五大派連同神闕宮人等,正圍聚本堡門前大聲吵鬧,爭議是否強攻入堡,該當如何請堡主下令。」

「啊!是小師叔帶人回來了!」慕容璇璣一陣欣喜歡呼,皇甫申卻是臉現嘲諷之色,揮手冷聲下令:「擾人蚊蠅!偏挑這時候來煩!阿爾泰巴,你送夏侯儀一行出堡後,立刻緊閉大門,在各窗口布弓弩手守衛,誰敢試圖強攻就送他見閻王去,不用客氣!」

「是!」阿爾泰巴躬身接令,立即離開調派人手去了。

「諸位,事不湊巧,只好請你們先行離堡,以免多生事端。」皇甫申轉頭,炯炯目光直視來自異國的青年:「古倫德,若你於尊師之死仍不釋懷,可改天再來找我算帳,我皇甫申決不畏避。」

古倫德皺緊眉思量半晌,呼了口氣後卻朗聲答道:「皇甫堡主,我佩服你為人英豪磊落,老師去世也不全算你的錯,我古倫德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件事咱們就此揭過罷!」

「好!算我欠你一份人情,尊師遺體,我會代為厚葬。另外……」皇甫申目光轉向夏侯儀與冰璃:「夏侯小子、冰璃姑娘,咱們緣分非淺,來日必有再會之時,屆時我會告訴你們更多事情。」

「足感堡主盛情,那麼咱們告辭了。」

「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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