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鷹捎來速與本門師兄會面的命令。

──嚴峻且不容拒絕。

封鈴笙就這樣拍馬遠去,蒼白臉色滿佈濃愁憂慮。

『儀弟,我怕是得先行一步,咱們過兩日在涼州客棧見面罷!』

 

「不知那紙條裡還寫了些什麼,封姊姊看起來很是憂愁……」望著遠處快速揚起的沙塵,綠衣女子已沒了蹤影,夏侯儀輕勒韁繩任馬兒緩緩前進。

「欸,這也難怪呀,每聽師兄們提起天瑤派的大師伯,總是一副如見閻王的模樣,想來鈴笙姊是怕被秦大師伯責罵罷?」慕容璇璣拍馬與夏侯儀並行,扣著尖細下巴思索道。

「大師伯?」封鈴笙雖對中原武林如數家珍,可對師門卻鮮少提及,一聽慕容璇璣提起,夏侯儀不由感到好奇。

「嗯,在中原武林,天瑤派的秦惟剛大師伯可是赫赫有名,為人剛直不阿,據說性子又烈,發起怒來可怕得很……」

「可封姊姊又不願我們跟著一塊過去,看她這般緊張,情形好像挺嚴重……」

「那當然不行啦!」慕容璇璣低低一笑,將武林規矩告知初蹈江湖的夏侯儀:「一般派門都不願外人插手自個兒家務事,尤其天瑤派又是中原武林術派牛耳,這規矩又把得更嚴了。」

「原來如此……也罷,咱們還是先回涼州,向妳母親報個平安,再與封姊姊碰頭罷!」

清晨時分,夏侯儀一行策著快馬離開綠洲營地,朝涼州城方向疾馳。

縱馬疾奔,不住上下甩動的尾後是硬蹄濺翻煙塵滾滾;沙丘連綿,隨馬匹前進一個個自地平線盡頭冒生,規律而穩定的現象讓少年感到心安,夏侯儀似是加強自我信心般挺直了腰桿。

齋女行蹤已有著落,夏侯儀略為放鬆心情,放眼飽覽大漠風光,天際碧藍一望無涯,乾淨至刺眼的程度。少年瞇起雙眼,手裡韁繩微鬆,同樣疾馳的兩匹駿馬便立刻超前,一抹藍隨即進入視野。

『冰璃姑娘……』瞧著她馬上優雅起伏的身影,想起昨夜一場惡戰,夏侯儀內心有感激,也有愧疚。

「冰璃姑娘!妳傷處還好罷?」

催馬上前,靦腆少年一句問候,馬上佳人僅是報以輕輕頓首。

 

※ ※ ※ ※ ※ 

 

涼州城,白雲掩住艷陽,天氣微涼。

慕容箏從城內首屈一指的大客棧緩緩踱出,擺手揮退欲隨行的弟子,就這麼往城裡頭邁開腳步。

慕容璇璣失蹤已經四日,慕容箏也跟著蒼白了好幾夜。此刻的她,不是中原武林術劍五派領袖的神武觀主,只是個憂愁地不知如何自處的母親。

放任雙腳決定去向,慕容箏下意識走向城東,在城門左近來回逡巡,竟消磨了大半日時光,而視線也頻頻射往城外,盼望女兒突然在那端揮手,笑著說她已回轉。

靜立當地遙望遠方藍天黃沙,這衣飾華貴的憂愁少婦怎樣想也不適合獨自出現在龍蛇混雜的城門左近─窩在城牆角落的老乞丐餓得頭昏眼花,也不顧有幾名流氓地痞指指點點心懷不軌,便趨前乞討。

「好心的夫人……賞、賞幾口飯吃吃罷?」

慕容箏眼神轉也不轉,只是呆望遠方。

「好心的夫人,老漢好幾天沒吃飯了,就快餓死啦……您老做做好事,賞幾個錢罷……」

見眼前少婦仍是不為所動,老丐忙加把勁哀求:「夫人看看我……瘸了腿、又沒妻沒子,多麼可憐啊……」

『可憐?』慕容箏聽到這兩個字,總算從發呆裡回神,心裡卻更是煩躁:『我走丟了女兒,難道就不可憐?』黛眉聳起的少婦正欲拂袖離去,那老丐忽然被狠狠推開,老丐呼痛聲中,慕容箏竟被五個流氓模樣的男人圍住。

「……幹什麼?」

「沒幹什麼,想跟夫人妳借點錢來花花。」面前相貌猥瑣的男人嘿嘿笑了幾聲,手裡更玩弄著一柄略為生鏽的匕首。

見慕容箏不發一語,僅是眉峰愈豎愈高,右首一腦滿腸肥的胖子更認定此女驚嚇地說不出話:「知道怕了罷!還不乖乖給爺兒們拿出銀子來!」

「敢反抗的話,休怪咱們城東五兄弟不懂得憐香惜玉!」

「大哥,這娘兒長得不錯啊,比那天香樓翠雲小妞兒還漂亮哪!咱們不妨……」

一臉猥褻淫笑,左首那身材矮小的男人竟伸手往慕容箏臂膀抓來!

跌在地上的老丐只聽到幾聲砰砰掌擊,便聽到惡名滿城東的五兄弟接連慘叫,尤其是那好色成性的錢老四更殺豬似地嚎叫,宛如給割了命根子般。

老丐一抬頭只見那少婦滿臉怒色,掌裡還握著李老大平時仗勢欺人的匕首,上頭淋漓著不住淌血,而五兄弟早倒成一片,錢老四更不斷抽慉。

「……閹了你夠不夠?要不要本觀主再多割下幾隻耳朵鼻子!」

那臉罩寒霜的少婦手段殘忍,老丐駭得連銀子也不敢討了,轉頭逃得飛快,絲毫忘記他已數日未進食。

「儘是些雜碎!」瞧著那五人哼哼唧唧,慕容箏啐了一口,無視週遭路人又懼又怕的目光,舉步就要離開這惱人的城門口,沒料背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娘?您怎麼會在這裡?」

「璇兒?」少婦猛然回頭,臉上全是驚愕。

──俏影玉立,紅衣少女正牽著馬通過城門盤查。

慕容箏掩著嘴幾乎不敢置信,自己牽腸掛肚的女兒真的出現在城門口!

「璇兒!妳…妳平安回來了!」

「娘!」鬆了馬韁,慕容璇璣趕忙上前問安,幕容箏一把摟住失蹤復返的女兒,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讓娘擔心了……」察覺母親雙手微微顫抖,慕容璇璣滿懷愧疚。輕聲道歉傳入慕容箏耳裡,她僅是搖著頭,一臉喜慰:「不打緊的事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妳都不曉得娘這幾天是怎麼過的……」放開女兒,慕容箏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檢查了好幾遍,確定慕容璇璣沒一丁點損傷後,數日來緊繃的臉色終於和緩下來。

過往路人好奇的目光飄了過來,慕容璇璣不由感到害臊,忙問道:「娘怎知我今天回涼州城,還特地來城門口等呢!」

「呵呵,說也奇怪,我今兒個清晨心亂得厲害,也練不了氣,便四處走走散心,更希望能找到妳一點兒蹤跡,不知不覺走來城門口看看,沒想真給我盼到了!感謝上蒼保佑、感謝上蒼保佑……」饒是慕容箏練武之人,心情激盪下也免不了合掌閉目,感謝冥冥神佛。歷劫歸來的少女見母親如此模樣,卻是噗嗤一笑:「娘感謝上蒼做什麼!是鈴笙姊,以及這位夏侯大哥和冰璃姊姊把我救回來的,要謝也得謝他們才行呢!」

「啊,原來如此。」安心的母親不以為杵,全然放縱女兒嬌蠻,拉著慕容璇璣上前對夏侯儀兩人略施一禮:「夏侯公子、冰璃女俠,小女的救命大恩,慕容箏沒齒難忘,自當遣門人準備薄禮聊表謝意,望公子不會嫌棄,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晚輩夏侯儀。」夏侯儀抱拳回禮,謙謝道:「慕容觀主,這禮我們不敢當,璇璣姑娘膽大心細,稱得上是女中豪傑,此回咱們還是靠著她才尋到奸人下落呢!我們反倒該感謝璇璣姑娘才是。」

慕容璇璣聽聞夏侯儀大加讚賞,不由暈滿雙頰,酒窩再度浮現嘴邊:「夏侯大哥過獎了,我只是一時好奇心起,本也沒料到能幫上什麼忙的。」。

「是…是這樣麼?」慕容箏微微一楞,轉念卻又忍不住為女兒感到驕傲:「璇兒這孩子和我大大不同,自小大家便說她聰明,如若能幫上忙,那便再好不過。」慕容箏終究貴為中原名門領導人物,母女重逢雖是喜樂無比,仍是由夏侯儀語句中發覺不對,表情轉而凝重:「……但不知公子所說奸人是何許人物,倘若有所危害,我神武觀也不會袖手旁觀。」

神闕宮齋女被擄事關重大,封鈴笙曾告誡不可聲張,夏侯儀遲疑了一下,仍選擇不予告知:「其實…其實封姊姊和我也只是懷疑而已,此刻且由我們自己暗中追查,若日後有何進展,晚輩自會向觀主稟明。」

「嗯,那也好。」見夏侯儀神情誠摯,慕容箏也不多加思索,女兒歸來的喜悅又再次浮上心頭:「璇兒,諸事已了,這就和為娘回去罷……」

慕容箏舉步正要回客棧歇息,沒料袖子卻突然被扯住:「娘……我…我不要回去。」

「什麼?」慕容箏猛吃一驚,正懷疑自己耳朵不靈光了,慕容璇璣兩手絞著衣角,神情忸怩又再度開口:「……我想和夏侯大哥同行,他們還要追查奸人下落,我…我想他們還會需要我。」

知曉女兒修為斤兩的慕容箏聞言失笑,抬手拍上慕容璇璣頭頂:「說這什麼話……妳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娃,能幫得上什麼忙?別要給人家帶來麻煩就不錯了……」拉起慕容璇璣的手臂,正要帶她回轉客棧,慕容箏卻驚覺女兒臂膀竟消瘦下去,不由大感心疼:「……乖,和娘一塊兒回去,娘好好弄一頓飯菜給妳補補身子!瞧妳都瘦了一圈了。」

「不要……人家已經過夠了整天關在房裡的日子,我從小到大,沒幾天這麼快樂過……」慕容璇璣搖著頭,烏溜溜的大眼睛裡寫滿懇求:「娘……求求您,就這幾天,您讓我和鈴笙姊、夏侯大哥他們一塊冒險遊歷,等事情解決後,我一定乖乖待在金頂陪您,好麼?」

見母親沉默不語,神情陰晴不定,慕容璇璣便使上無往不利的水磨功夫,摟住母親手臂不住撒嬌:「娘……求求您嘛,娘……」

慕容箏靜默半晌,卻幽幽嘆了一口氣:「……唉,妳也長大啦,為娘也不想把你整天關在房裡,只是自從你爹死後,我就剩下你這麼個女兒,怎麼都捨不得讓妳出去闖蕩……」提起逝去的丈夫,縱是平素豪爽的神武觀主也不免暗自神傷,生性孝順的慕容璇璣更是沒了聲音。

「也罷……這是沒辦法的事,此回……就讓妳去罷。」慕容箏幾經思量,終究認為女兒該是出外歷練的年紀,雖然眼前這金髮少年不見得有多可靠,但天瑤派的封鈴笙在中原聲譽頗佳,思及此處慕容箏便決定放手讓女兒單飛。

「真、真的?」母親的決定峰迴路轉,慕容璇璣簡直樂壞了,也不顧路人驚訝,便激動地摟住母親:「謝謝、謝謝娘!」

慕容箏笑了笑,拍拍女兒肩背稍加安撫,又轉頭委託夏侯儀與冰璃:「夏侯公子,真是過意不去,我這不成材的寶貝女兒,以後就勞煩你們費心照料了。」抬手順了順慕容璇璣微亂的烏黑秀髮,慕容箏眼裡滿是愛憐:「璇兒沒見過多少世面,做事不免莽莽撞撞,總讓人放不下心,望你多替我看顧些,別讓她受傷挨痛。」說著慕容箏又朝兩人薄施一禮。

夏侯儀見狀趕忙回禮:「觀主請別這麼說。我自小沒有兄弟姊妹,以後便將璇璣姑娘當成自個兒妹子看待,竭盡全力護得她周全,請觀主放心。」

「有夏侯公子這麼說,我就安心了。」慕容箏抬頭一望天色,已屆午後未時:「……今日各派相約商議要事,我得早些回去,夏侯公子、冰璃姑娘,我先回客棧去了。璇兒,切記莫要給人添麻煩,知道麼?」

「娘放心。」少女大力揮手,笑吟吟目送母親離去,卻忽略了那消失在轉身瞬間的嘆息。

 

慕容箏走了。

與女兒相逢未及一個時辰,便又再度分開,夏侯儀看著慕容箏逐漸遠去的背影,驚覺無子女陪伴的母親背影著實踽獨,離家已久的少年猛地想起,在那遠方的河州鎮,還有盼著自己早日回家的雙親望眼欲穿。

『此間事了,就該回家!』

夏侯儀暗暗在心裡立誓,但抬頭看見始終沉默的冰璃,不知為何誓言的聲音卻在心裡逐漸拉扯破碎。

 

※ ※ ※ ※ ※ 

 

雄雞未啼,躺在炕上的慕容璇璣已睜眼醒來。

自今日起正式離開母親呵護的羽翼,自由與冒險的興奮從昨夜晚飯持續入夢,即便是稍嫌冷硬的客房棉被,亦或須自行打理的盥洗器物,皆無法奪走慕容璇璣嘴邊淺淺的酒窩。

她嘴裡隨意亂哼不成調的小曲,抬手梳理紊亂的秀髮與紅衣,在滿載淨水的銅盆中看見自己滿懷欣喜與期待。

「大家早安──」推開窗,少女迎著淡白天色高聲道早,醒覺的燕雀齊齊振翅,離開溫暖的樹叢與簷底,各自分飛尋覓在晨曦下無從躲藏的蟲子。鳥聲啁啾,薄霧稀淡,慕容璇璣撐在窗沿,精神抖擻的烏黑雙瞳由右自左掃過,在清晨時分即忙碌穿梭的騾車馬隊全數入眼,隱隱傳來的駝獸嘶鳴聲為朝氣蓬勃的今日揭開序幕。

少女朝著淡金初陽笑開滿懷,旋身蹦蹦跳跳下了樓梯,客棧大廳裡三三兩兩已坐了幾位同樣早起的客人。向小二要來早粥,慕容璇璣特地撿了個朝門座位,瞇著眼將外頭勞碌車馬與逐漸明亮的陽光入菜,與熱燙白粥一塊下肚。

今兒個天氣轉暖,似乎也為單飛的少女慶賀,平素總會鬧點小脾氣拒用早餐的慕容璇璣胃口大好,小菜一碟未盡,第三碗白粥已上了木桌,慕容家的女孩正有些遲疑,不知暴飲暴食對習術之人是好是壞,面前忽地一暗,卻是同行的冰璃落坐。

「冰璃姊姊早!」

許是笑顏如此和煦,讓冷漠稍稍回溫,冰璃不再毫無回應,微微頓首示意,轉頭喚來小二添上白飯,為今日即將展開的歷險儲備體力。

想起母親諄諄教誨,清粥易飽易餓,慕容璇璣暗自佩服冰璃姊姊果真饒有見識,決定將第三碗白粥填入肚腹。兩人皆非多語之輩,用餐時間僅存碗筷相碰的清脆聲響,鄰桌介紹風土民情的熱烈對談卻大喇喇地增添早晨喧鬧。

「……這位娘子,妳知道海市蜃樓嗎?那是沙漠熱氣造成的幻象,讓距離尚遠的市鎮綠洲如在眼前,若是為它所迷惑,很容易便喪命大漠呢!」

鄰桌坐了對母子與一名男人,說話那中年男子一身行商打扮,嗓音卻甚為年輕,慕容璇璣邊扒著米粒邊暗自想著是否風沙替他早早刻上歲月痕跡,那行商忽地一臉神秘放低音量:「……不過我也聽人賭咒發誓,說親眼看過飛在天上的古城之類,沒想海市蜃樓竟這般神通廣大,這位娘子您說神不神奇呢!」

那女子掩嘴輕笑:「……奴家還是初次來到西域,不曉得竟有這許多怪奇之事呢……」

男子介紹得正起勁,附近不知何時坐滿武林豪客的一桌也毫不遜色,中氣十足的大嗓門將客棧早晨擾得沸沸揚揚。

「……你們定遠鏢局是護了個什麼皇親國戚託的密鏢啊?怎麼撿個黑夜急匆匆進城?」

「嘖!還不就半路碰上群不好惹的盜賊嗎!」

「盜賊?你們定遠鏢局不是號稱『山南水北,我武維揚』嗎?什麼時候怕過不上道的小盜賊來著!」

「老王你可別看輕咱們定遠鏢局,什麼叫識時務者你曉不曉得?這實在是逼不得已的事!俺敢對天發誓,那些傢伙絕非尋常盜賊,瞧他們紀律嚴明,進退有序,要說不是刻意訓練可沒人相信!還好他們找的人不是俺,否則只怕這回咱車隊很難全身而退。」

「真有這等厲害……你說的那夥人該不會蓋頭蓋臉都穿著藍色布袍吧?」

「對呀,後頭還有整隊斥侯射住陣腳,媽的又不是嫌活太久,俺才不想被射成箭豬!」

「聽你這麼一說,我可想起來啦!前兒個在大夥間也流傳著這隊藍衣盜賊的傳聞,馬威鏢局梁二哥你認不認識?說不信邪去找人比劃,哪知卻沒了消息,梁二嫂哭得呼天搶地著實可憐哪!曾有傳言說他們根據地就在天山北路附近,但從沒人親眼見過,卻不知這夥人究竟何等來歷……」

「嘖!管他什麼來歷,下次改走別條路比較妥當,今次沒事就好,來啦!喝酒喝酒!」

往昔也曾見過鏢師划拳拼酒,慕容璇璣沒料到少了本門長輩呵護圍坐,走跳江湖的血性漢子竟豪邁得令人心折,托著腮幫子正聽得津津有味,夏侯儀這時才尋了過來一起用餐。

「兩位都起得這般早呀!」少年搔了搔些微翹起的金髮,俊臉微紅。

「是呢,我和冰璃姊姊已經用了三碗清粥、兩碗白飯,夏侯大哥起得最晚,罰……罰多吃兩大碗米飯好了!」

夏侯儀手中的筷子險些跌下地去,他尷尬地望了望慕容璇璣,只見她一臉理所當然,少年又求救似看向冰璃,沒料她一雙素手竟將一碟花生魚干推了過來。

「冰、冰璃姑娘!」

慕容璇璣一大早便饒有精神,起床得先昏沉一陣的夏侯儀毫無招架之力,行事總出人意表的冰璃卻又每每讓他求助無門,想起數日前也同樣在這客棧用餐,卻是被封姊姊叨唸得愁眉苦臉,少年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永遠會在三位女性面前屈居弱勢。

正當夏侯儀的信心遭受嚴峻考驗,店小二卻湊了過來。

「小兄弟的名姓是否喚作夏侯儀?」

夏侯儀微微一愕,點頭稱是:「小二哥找在下有事?」

「昨兒個夜裡,有人捎來一封短信,這便是了。」

接過小二手裡的信封,信封上寫著「儀弟親啟」,娟秀的字跡有些凌亂,卻是封鈴笙送來的訊息。

夏侯儀抽出一紙短箋,只見上頭寫著寥寥數語:『儀弟如晤,我怕是不能與你們一起去追查對頭下落,齋女的事就拜託你們了。』

短箋最後署名「鈴笙」二字,潦草不說,那笙字甚至還有些歪斜,不知封鈴笙何事這般緊急,夏侯儀正自猜想,慕容璇璣隨手把玩信封,卻倒出一只紙鳶。

 

※ ※ ※ ※ ※ 

 

「鈴笙姊真不跟咱們一塊去找那夥賊人?」

三人牽著駿馬,將糧水置上,離開通涼車行時慕容璇璣不死心地又開口詢問。

夏侯儀微微苦笑,將封鈴笙給的紙鳶托在掌上,回應少女第四次相同的問題。

紙鳶誰都會折,慕容璇璣有自信能折出花樣更多、更精巧的型態,但紙鳶上繪滿的咒言畫符,卻非天瑤派門人不能畫出。

──短箋的內容經獨門紙鳶佐證,絲毫不假。

「想來封姊姊真有急事罷!否則沒理由讓咱們去追查。」

──『咱們』,無什江湖歷練的咱們。

已屆巳時,微溫的風撲在臉上,陽光的熾熱度亦未達惱人地步,天氣好得叫人心裡不踏實,數日前離開涼州也是三匹快馬,但見多識廣的封鈴笙此刻卻代換成活潑年少的慕容璇璣,夏侯儀嘴裡雖是不說,心裡卻免不了有些擔憂。

『我…我能順利追查到齋女行蹤麼?』

少年甩了甩頭,將不切實際的疑問拋諸腦後,事情不做光擔心是毫無益處的。

「……法生魂蘊,索蹤追向,八風諸靈,指引吾道!」

唸誦著附在短箋裡的咒言法訣,夏侯儀掌上的紙鳶逐漸泛起白光,硃砂繪就的符咒亦流轉紅芒,須臾,紙鳶竟似有人牽引,直直往上飛衝,旋了幾圈之後便朝北飛去。

「走罷!」一聲叱喝,三匹快馬同時放開蹄子,尾隨紙鳶再入大漠荒野。

艷陽高懸,風亦和緩,夏侯儀放眼遠眺,紙鳶飛翔的方向,隱隱約約浮現青蒼之色。

不知是雲團錯覺,亦或真是山脈橫亙,夏侯儀只知道──

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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