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姊姊,現下咱們該從何查起?」三人甫踏出客棧,迎面便是街道上鼎沸人潮。夏侯儀放眼望去,樸實行商與騾馬駝獸倒佔了大多數,他可半點也瞧不出有何可疑之處。

封鈴笙暗自尋思:『賊人們為求劫奪迅速,想必不會攜帶太多糧水,涼州與驛站間又是荒野一片,定須落腳此處整補接應,就算行跡如何隱匿,總得遣人與馬行糧行做些接觸罷……』當即便道:「儀弟,我們先分頭往各個糧行或馬販處詢問,看能否找到些可疑之事再作定奪。」

夏侯儀等人當即分頭往市井內諸多騾馬車行打聽,無奈出入涼州的商隊行旅實在多如牛毛,一時之間各行夥計老板也理不出頭緒。兩個時辰下來問遍城東一隅,卻毫無所獲,反倒因冰璃及封鈴笙貌美而惹來不少登徒子。

三人於靠近客棧處的茶攤碰頭歇息,正為了調查全無進展而猛皺眉頭,茶攤外忽地聚來一群裝扮不俗的江湖人士,肆無忌憚地高聲談話大喇喇奪走茶攤原有的恬靜。

「……在這兒歇息罷?」

「……快去給師傅整理個乾淨桌子!」

「咦?楊師叔呢?怎地又不見人影了?」

「趙師弟說前不久瞧見小師叔往城外摸去,不曉得又看見什麼新奇事兒了!」

「……該不會是去對付沙漠裏的強盜罷?」

夏侯儀見進來一夥人全數身著光鮮勁裝,男的英氣勃勃,女的丰姿颯爽,饒是人來人往的涼州城內,輕易也尋不見這麼大群江湖兒女,不由多瞧了幾眼;冰璃則靜坐一旁,渾沒在意棚外血性男兒不住打量自己的目光。

「……有人見著小師妹麼?」

「欸,玉師姐,你猜璇璣師妹會不會跟著小師叔一塊去啦?」

封鈴笙本心情煩躁,拈了雙竹筷蘸茶在木桌上隨手亂畫,一個熟悉名字驀然竄入耳裏,登時引起她的注意。

『璇璣?神武觀的璇璣妹子麼?』

想來也早該與中原群豪碰頭了,封鈴笙舉頭一望,不意外地在男女老少皆有的大群江湖人士左胸前,見到銀劍耀日的神武觀門徽。既而美目一掃,登時將面前眾人與時有所聞的名號搭上聯繫。『素手羅剎玉瓊凌、豫西九急劍趙行止、笑面真君冷虛清、銀劍長虹蕭貫日、蓋伯陽魏無契……』封鈴笙暗自驚訝,江湖上喊得出名姓的好手齊聚此處,僅差素有活諸葛美稱的楊雲佐一人未見,神武觀可真說得上傾派而出了。

眾人喧嘩中簇擁著一名美貌女子往茶攤東首落座。那女子年過三十,舉止雍容,雖身著勁裝,卻在袍角袖口等不顯眼處精繡三清紋飾,自出現便不發一語,由得門人打點茶水,面上始終抿緊了嘴唇,一雙過濃斜飛的黛眉糾結不展,神色間愁雲遍佈。

天瑤派與神武觀素來不睦,封鈴笙本想低首飲茶,就此含混過去;怎料夏侯儀與冰璃兩人髮色瞳色異於常人,便算不刻意張揚,自會引來諸多好奇視線。見已有幾名神武觀門人竊竊私語,朝己指指點點,封鈴笙礙於江湖禮儀,心一橫便起身朝女子抱拳,邊高聲招呼邊過去見禮:「這不是……神武觀的慕容觀主麼?」夏侯儀和冰璃見狀自也尾隨其後。

神武觀眾人登時騷然,女子聞聲微感詫異,轉頭朝來人打量,待認出天瑤派服飾才咳聲道:「……是……封鈴笙封女俠?神闕宮當真好大的面子,連你們天瑤派也請來啦,看來齋女對於樓蘭城之秘可是勢在必得呢。探訪古城一事不知有否能讓我等效力之處?」婦人杏眼一轉掠過夏侯儀和冰璃,又道:「貴派秦師兄與常師兄怎地未見?哎,想來是貴派自恃身分,不屑於市井之地留連,小女子這可問得蠢了!望封女俠海涵。」

未料女子言談間頗不客氣,語帶譏刺之餘,連底下門人也是一派驕橫模樣,封鈴笙秀眉微蹙,卻仍道:「慕容觀主客氣了。觀主貴為五派盟主,待本門兩位師兄一到,該是我們前往拜見才是。」

貴為五派之尊的女子聽聞盟主稱號,神色忽地黯下:「……盟主是麼……罷啦,封女俠,我此刻沒心情和妳鬥嘴,算我慕容箏怕你便是。」女子前後態度相差之大,不僅是門下子弟驚得面面相覷,封鈴笙三人也一時愕然。

「慕容觀主,小女子只是打聲招呼,絕無惡意。只是,慕容觀主何以面帶憂色?」

慕容箏沉吟半晌,伸手揮退附近門人,又朝夏侯儀與冰璃看了幾眼,這才欲言又止地開口:「……封女俠,妳可有看到我那小女兒璇璣?」

「璇璣小妹子?」封鈴笙心下一凜,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嗯,未曾見到,我和她數年沒見面,此刻相逢也未必認得出來,她怎麼啦?」

「為了這回聚會,本觀人馬傾派而出,我不放心留她一人在金頂本門,就帶著她一道過來。昨日我見她在營帳裡悶得可憐,就讓她到城裡走走,哪知…哪知就此沒了蹤影……」女兒失蹤,身為母親的擔憂全寫在慕容箏臉上,平素為領導弟子而矜持的威儀蕩然無存。

「……怎會如此?涼州雖然不小,但周圍盡是荒原,便要走失也不容易……」封鈴笙微一推敲,掩嘴低呼道:「該不會被奸人所劫?」

「唉……我也如此擔心。昨夜見璇璣遲遲不歸,我便遣門下弟子四出尋找,可找遍了涼州上下,卻是半點蹤跡也無。她小小一個女孩兒家,在這大漠能走到哪去?神武觀近些年樹敵不少,想必是仇家趁機報復,拿璇璣來要脅我。」慕容箏越說臉色越加蒼白,聲音亦不由自主顫著憂心的旋律:「於此我早有覺悟,可對頭到現在還沒送來一言半信,只留我在這乾操心……」

封鈴笙忙出言安慰:「慕容觀主莫要心急,璇璣小妹子自幼機伶好奇,說不定是見著什麼怪事,自作主張追了上去,咱們拜託出入此地的行商們多加注意,說不定過個幾天就會有消息。」

慕容箏此刻六神無主,不管封鈴笙建議為何,也只是一逕點頭:「妳說的是,現下也只能如此了。」忽又肅然道:「封女俠,我適才說話不甚客氣,還勞妳幫我想對策,真是過意不去……我們五派向來與天瑤派有些嫌隙,想來妳也明白,但今日蒙妳之情,我慕容箏絕不忘記,只希望今後咱們兩派勿起爭端,長此以往,或可逐漸化解過去的不快。」

「那自是再好不過。慕容觀主,咱們同為中原術派,合該同舟共濟,璇璣妹子的事兒我會多加注意,觀主且耐心等候,我想一定會有好消息的。」

「但願如此……那便有勞幾位幫我留心了,慕容箏在此謝過。」

「那我們先告辭了。」語畢朝夏侯儀示意結帳,就與神武觀眾人別過。

離開茶攤後,封鈴笙領著兩人逕往城門口走去,夏侯儀忽爾微笑:「封姊姊,妳適才對那位慕容觀主說謊罷?」封鈴笙聞言轉頭,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風情萬種。見她不答話,夏侯儀續道:「封姊姊昨日在城門口以為認錯的那女孩兒,其實就是慕容觀主失蹤的女兒,對罷?」

封鈴笙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眸子半瞇勾出一抹讚賞:「你這鬼靈精,當真是什麼都瞞不住你。雖有四五年沒見,我想那女孩兒應該就是慕容觀主的寶貝獨生女─慕容璇璣沒錯。」

「既是如此,為何不把實情告訴她?瞧觀主這般操心難過,我差點便要把真相說出,只是料想封姊姊必有深意,所以才忍住不說。」

封鈴笙朝左右望了望,忽地壓低了聲音:「儀弟,你有所不知,神武觀是中原術劍五派中最大一派,這位慕容觀主是前任觀主的獨生千金,好些年前承繼觀主之位,武功本性倒是不壞,行事也豪爽。只是自小給父親慣壞了,養成一副急躁魯莽的性子,行事說話有欠思慮,總是顧前不顧後,是五派裡出了名的莽大娘。」

封鈴笙娓娓道來,見夏侯儀若有所悟便又續道:「她的獨生女兒璇璣今年該有十六了,這小妮子跟母親全然不同,自小心思是有名的聰慧機伶,週遭任何事不論大小都很難逃過她的眼睛。昨日我見她鬼祟模樣,看來是發現了什麼可疑之事,正一個人偷偷調查,準備事後向母親邀功撒嬌哪!」

夏侯儀聞言失笑,便是素來無什情緒起伏的冰璃,也挑了下眉。「這位慕容姑娘性子倒有趣得緊……」夏侯儀一轉念忙問:「等等,莫非封姊姊以為慕容姑娘所見之事,和齋女被劫有關?」

「確是如此。把兩件事兒湊在一起,或許劫奪齋女的賊人還在城裡,璇璣妹子正巧發現他們行跡,但一時不及去找幫手,只好先跟著賊人出城。若事真如此,咱們不妨也跟著私下察訪,不管她去了哪裡,城內必少不了人見到她去向,只要能找到璇璣,說不定便能找到齋女。」

「嗯,封姊姊是怕那慕容觀主得知此事,一急之下疾風驚雷地大搜全城,把路人一個個抓來盤問,所以才瞞著她說沒見到,是罷?」

「是啊,要給她來這麼一下,不但驚動賊人,城裡居民怕惹麻煩,就算曉得內情也佯裝不知,那豈不全玩完?為今之計,咱們還是從城裡查起罷!」

「嗯。」打定主意三人便往昨日與慕容璇璣擦身而過的城門處詢問探查。

 

城門左近正當交通要衝,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夏侯儀與封鈴笙忙著向路過居民及商隊行旅詢問紅衣少女去向,冰璃眼角餘光卻瞥見牆腳處遺有一枚小巧物事,好奇心驅使下便拾了起來遞給金髮少年。

「這是……」夏侯儀接過一看,是個做工粗糙的線繡香包。半個巴掌大的白色香包躺在手裡,以爛銀絲線繡著歪歪斜斜的七星北斗,雖經歲月淘洗出泛黃色調,仍相當潔淨,除塵土外更無半點污漬,還帶著股似麝非麝的幽香。夏侯儀仔細辨識,好不容易看清香包上繡著的幾個小字,順口唸了出來:「『北辰懸照,璇璣天映』……」

封鈴笙咦了一聲,探頭往夏侯儀掌上瞧去:「這是……這可不是我送璇璣妹子的見面禮麼!」十來年前為了兩人初次見面而不得不連夜趕製的小香包乍然出現,勾起青澀回憶同時,稚嫩女紅也讓封鈴笙不自覺臉紅,劈手便奪了過去藏入懷內,咳聲道:「這、這小妮子昨日果然來過這裡!」

夏侯儀眼睛一亮,歡聲道:「總算有眉目了!那麼我們再問問,該會有人見過慕容姑娘的。」說完朝四週來來去去的行人看了幾眼,目光掃過踡伏牆邊的老乞丐。少年心下一動,料想老丐長居此處許有較大機會看見慕容璇璣,便趨前詢問:「這位老丈,您……」

本縮在牆腳閉眼打盹的老乞丐倏地身子一彈,滿臉驚駭醒了過來,起身也不瞧清來人便逕自點著蓬草也似的頭顱不住磕地:「對不住!對不住!我今天只討了幾文錢,沒喫酒的銀子給幾位爺,幾位爺饒了我罷──」

「呃……」夏侯儀始料未及,頓時楞在當地沒了反應。那老丐見面前這雙鞋的主人毫無動靜,砰砰砰砰磕地更加起勁:「幾位爺英雄般的人物,我一個老漢沒妻沒子,就只賤命一條,幾位爺大人有大量,就饒了老漢罷!我在這給您磕頭了!」

 

待老丐弄清面前三人與昨日搶劫他破碗裡幾塊銀子的武林人士並非一路,已是大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在老丐嘟嚷咒罵聲中,封鈴笙也是冷哼連連。照老丐所述,該批武林人士定是中原術劍五派在內的紫雲與崆峒門人,兩派本為一丘之貉,在中土已是聲名狼藉,沒料到在西域竟是變本加厲。『光天化日下連施捨乞丐的幾兩碎銀也強搶而去,紫雲與崆峒派是道德淪喪到招徒無人、收支山窮水盡,還是寡廉鮮恥地連武人術士身分都不顧了?』封鈴笙心裡痛快數落著惡名昭彰的兩大派門,半晌才被夏侯儀詢問老丐的聲音扯回思緒。

見金髮少年語焉不詳,那老丐也一副全無記憶模樣,封鈴笙忙插嘴補述,盡其所能回憶昨日驚鴻一瞥的印象:「那是個中土來的姑娘,年紀約十六歲,紮了兩根長辮子,身穿朱紅勁裝……」

老丐邊摳腳底污泥邊搔著亂髮思索,猛地想起昨日施捨銀兩的小姑娘,恰巧與此形象差不離:「……哦,昨日是有個漂亮小姑娘經過這兒,雖然鬼鬼祟祟地不知道要做什麼偷漢子的事,不過看在她給了老子幾塊碎銀份上,我也不管啦,可能就是你們要找的人罷!真可惜銀子給那些狗娘養的直娘賊搶走了,要不然老子也去喝他娘的幾杯,這些屁眼長在臉上、話兒長爛瘡的狗雜種,天殺的不得好死,生兒子當龜公提大茶壺,生女兒的全到窯子裡浪叫……」

見封鈴笙聽得直皺眉,夏侯儀忙打斷老丐咒罵:「對、對!老丈可否說清楚點?」

「喔……她昨兒就在這東張西望一會,然後就跳進一輛商隊篷車,沒多久就出城去了。他奶奶的手腳可真快,作賊也沒她俐落啊!老子要是會幾招,哪還躺在這裡跟狗睡,就是吃香喝辣也簡單得很……」

「那老丈可知道商隊要往哪裏去麼?」

老丐聞言白了夏侯儀一眼,喉頭咕嚕作響,一口濃痰便吐在泥地上:「這種事老子怎麼知道!商隊行旅的事,小子你還是去問通涼車行的簡二罷!出入涼州的商隊大概都是那老頭經手的。」

「我明白了,真是多謝老丈啦。」夏侯儀道謝之餘放了幾塊銀子到破碗裡,白花花閃著享受慾望光芒的銀塊輕巧敲擊瓷碗,清脆聲響如此動聽,順耳地喚出老丐更多記憶:「嘿,小子倒懂得孝敬老子,我剛想起來,那商隊首領壯得跟條牛一樣,臉上還有鬼畫符的藍色刺青哩!」

三人也顧不得理會老丐言語上的便宜,道謝後匆匆忙忙往附近的通涼車行去了。

 

※ ※ ※ ※ ※ 

 

通涼車行老板隨著夥計踱了過來。

粗布小帽下橫刻著日積月累的勞碌事務,小眼裡閃爍著練達的人情世故,嘴角邊牽著和氣生財的笑容滿面─如此便是夏侯儀見到簡二時腦裡浮現的幾句形容詞。

「簡老板,可否跟您打聽件事情?」

「別客氣,小哥請說。」問句彬彬有禮,簡二對面前斯文的少年留下相當好感。雖對少年背後美艷成熟的大姑娘與秀麗無雙的異髮少女頗感好奇,但一個老實生意人不只意味商場上應以誠待客,嘴巴裡也是不該過問太多─身處龍蛇混雜的邊陲要地,簡二素來深諳此理。

「大約在昨日下午時分,有支商隊從東門離開涼州,老板可知他們要往哪去麼?」

「……嘿,這可問倒我了。進出涼州的商隊大都在我這車行換馬備糧沒錯,但他們上哪去可不甘我的事。」

「呃……聽說那商隊領隊是個很壯碩的漢子,臉上還有藍色刺青……」

「……啊!你這一說我可想起來啦。那商隊昨個下午進了城,那壯漢要我一個時辰內備妥糧草,然後就匆匆離去。我聽他們談話,好像有什麼急事要往西北方去。」簡二捋著鬍子仰頭回憶:「……那人橫眉豎目、一臉煞氣,怎麼看都不像商隊首領,說是什麼強盜頭子或兵隊隊長還來得貼切。」

「那定是他們沒錯。西北方……多謝老板!」

「好說好說。」

夏侯儀知曉商隊去向,轉身便要往西北城門衝去,封鈴笙眼明手快,一把將他扯了回來。

「……呃?封姊姊,現下不就趕著去找尋慕容姑娘麼?」

「儀弟,你就這麼空手空腳前往西北方的大漠嗎?」綠衣女子眨著眼睛,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看著金髮少年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模樣,一旁簡二也忍俊不住,拈鬚呵呵笑將起來:「這位小哥,沙漠裡可不是沒糧沒水就能活得了人啊!」

夏侯儀啊了一聲,頓時恍然。

「整補的事兒,就交給我們通涼車行罷!」

「那麼……麻煩老板幫我們準備五天份糧食用水,還有三匹耐得住熱的好馬兒。」封鈴笙算了算,五天內應夠讓神闕宮諸人調度妥當,若他們探得賊人去處,神闕宮眾多姊妹恰能隨時支援。封鈴笙抬頭望了望天色,心下一衡量,此事急如星火,雖是即將入夜,卻也顧不得了。

「好的,請幾位在這稍等。」

通涼車行穩坐涼州騾馬車行龍頭確實有它獨到之處,夏侯儀只覺椅子尚未坐熱,夥計已牽來背負充足糧水的健馬了。

望著三人離去背影,簡二有些責怪自己多嘴。

涼州乃中土與西域接壤要地,近來又因西夏軍威而移交歸屬權,善良老百姓在此多事之秋本該明哲保身、沉默是金,此番提供消息,倒不知會否禍從口出?

簡二搖搖頭,暗自警惕自己,隨後往後頭招呼忙碌去了。

 

※ ※ ※ ※ ※ 

 

三騎快馬奔出涼州城,朝著西斜夕陽右方馳去。隨著馬匹疾若流星,黑影亦拖長了軌跡飛箭般拉開與涼州城牆的距離,硬蹄和著入暮鼓聲不住敲擊地面,卻隨踐入沙地而隱去蒼茫回音,餘暉中揚起滿天黃沙瀰漫,遮掩了石版路,遮掩了灰褐城牆,也遮掩了人蹤。

於是,就只剩下三匹馬疾馳在渲染紫霞的天地間,與及馬後無盡滾滾沙塵。

斜前方是一輪火紅殘陽,即便是薄暮時分,煌日仍餘威猶存地持續散發熱力。夏侯儀放遠了目光直視天際紫雲與大地親密貼合,視野內除了細沙,便是落霞,毫無渣滓地天地一寬,心胸亦隨之開闊。夏侯儀方認為心已空蕩地足以容納萬般情緒,下秒鐘才驀地驚覺,胸中早已不自覺填滿追蹤逐跡的警然戒備。

『四面都是一望無際的荒漠,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般景色……不知道上哪去尋那商隊的蹤跡?』夏侯儀正暗自煩惱,遠處倏起飆風捲沙簾而上,隱隱見著幾條人影。

『……是我眼花了嗎?我怎麼好像看到有人朝這裡跑來?』據古書所述,沙漠裡常有幻象惑人,稱作「海市蜃樓」,不知是精怪作祟,亦或天生異事?只知若迷於假象,則易就此喪命大漠。想起書裡此段警惕記載,夏侯儀本不予理會,誰知竟遠遠傳來呼救之聲。

「……救、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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