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藍光鑲嵌在整片奇異的金屬材質上不住閃爍,長廊對側是砂礫積成的棕褐山壁,卻被漾滿的暗藍幽光染成詭秘的墨青色。

盡頭一扇巨門在兩側燃著的青藍火燄掩映中忽隱忽現,火舌緩慢吞吐著,不帶半點火星,卻挾帶莫名的壓倒性質量感洶湧而來。洞窟中光源明明滅滅,彷彿一個眨眼,這空間便會墮入無限幽垠,永不復見天日。

一頭衝進滿佈奇異景像的長廊,封鈴笙和夏侯儀齊齊呆愣當地。

「這、這是──」少年俊秀臉龐被藍光一照顯得有些泛青,不知所措望向見聞廣博的同行女子,殷切期盼能得到證明自己尚處人世的答案。

「這是……這是什麼地方?」然而饒是封鈴笙見聞廣博,臉上也滿佈訝異,睜大眼審視長廊異樣的左側牆壁──如果這泛著靛青金屬光澤的整片物事也能稱為牆壁的話:「……瞧這牆壁、這質料,這四周的光……一點都不像『樓蘭』的東西……」話聲頓了頓,封鈴笙秀眉蹙起,喃喃道:「不……簡直不像人世間應有之物!」

「樓蘭?」

「樓蘭……是亡於漢朝時的一個古代西域小國。據說它湮沒的緣由與經過非比尋常,因此我一直在尋找有關此事的蛛絲馬跡。」封鈴笙邊解釋邊觀察四週,似想找出任何疑似樓蘭故土之處。「……根據我從西夏統領處偷聽到的言語,這裡應該與古樓蘭城有關才對,可是這究竟是……」話聲放輕,封鈴笙眼神也越見迷惘。

夏侯儀看了老半天也看不出個名堂,便放棄道::「封姊姊,即使與樓蘭無關,這地方也夠不尋常啦。咱們還是將此地好好探過,就算沒有封姊姊所尋覓之物,我們也得找條路逃出去才行。」

「啊…說得對,我差點忘了此事,咱們走吧!」

兩人藉長廊左側藍幽幽的異光前行,朝著長廊盡頭巨門而去。長廊坡度緩慢下降,夏侯儀感到每步踏落,都是厚厚積塵揚起,亮著金屬光澤的地板上古老而奇異的氣息不斷瀰漫開來,彷彿踏進長廊深處,便踏入連接過去與未來的時光隧道。

 

砰咚……砰咚……

──從心裡,不,從腳底竄上來直貫全身的睽違感究竟是哪時記憶?

砰咚…砰咚…

──週遭迷離的無機空間為何讓我騷動至此,對一砂一石敏感似遊子歸鄉?

砰咚、砰咚!

──啊啊……巨門上雙蛇與日月的刻印彷彿直烙進心底,灼人似地疼痛!

砰咚!砰咚──

──眼前閉了多少歲月的巨門彷彿呼喚般,告訴我此生為何而來!

 

「……儀弟!」

「……呃……封姊姊?」少年手撫被敲了記爆栗的額頭,無辜回視同行的綠衣女子。

「儀弟怎地盡是發呆?」封鈴笙瞪眼招手道:「這門好生沉重,還不過來幫忙?」瞧封鈴笙使勁推門,額上都冒出細汗了,巨門卻鐵鑄似的絲毫不動,夏侯儀不禁疑道:「這門該不會也有機關控制吧?」封鈴笙一呆,拍額失笑:「對呀……我怎地沒想到!」

兩人往四週略一搜尋,果然在長廊右首發現一扇小門。門上鐵鎖飽經歲月摧殘,早已朽爛得不成模樣,夏侯儀用力一扯便掉了下來。門後是一具齒輪構築的機關樞紐,大大小小齒輪縫隙裡堆滿灰塵雜物,卡得死緊。

夏侯儀兩人將導致機關轉動不順的泥土沙塵除盡,一扳樞紐,整座機器便順暢運轉起來。隨著喀隆喀隆齒輪不住轉動,巨門也傳來沉重聲響,緩緩向內開啟。從巨門裡洩出一地亮光,失去火把的兩人精神大振,快步奔進門內,竟是一座寬敞巨室。

巨室呈圓頂狀罩下,牆上鑲滿亮藍光源,角落還有兩具椅子似的台座,中央一漥圓形水池霜氣瀰漫,冰柱怒插歧出;池裡是如鏡般平滑的靛色水面,水中不住浮現點點白芒,似是從池底冒生,昇至水面卻緩緩淡去,整個池子流動的彷彿是光一般,甚是奇異。

「這裏好像是最深處了,景色依然如外頭般奇詭。」夏侯儀四處張望,這巨大圓室壁上似乎刻有不少奇異符號,與當初開啟機關用的黑石球表面花紋頗為類似,樣式卻更多種。

「不只如此,我們好像還找到了……此地的主人。」封鈴笙眼尖,一進門便瞧見水池中央飄盪霜靄內隱隱一個人影。

夏侯儀聞言看去,那霧中人影身形窈窕,似是女子。兩人走到近處,才發覺週遭溫度陡降,池子裡彷彿凝著萬載玄冰,將熱度也給吸走。霧氣漸次被人氣逼去後,模糊人影也更加清晰。夏侯儀凝眼細看,池子中央跪坐著一名美貌少女。

少女滿頭霜白銀絲,耳鬢邊束了兩紮垂落胸前;左右不對稱的藍色服飾相當奇特,左手衣袖直至腕間,右手袖管卻僅至上臂,長手套上還纏了條栩栩如生的雙頭蛇裝飾。蛇眼深碧,隨著池面光波漫流,隱隱浮現著噬人的光芒。

但是少女詭異穿著卻非夏侯儀的目光焦點所在。

他只是呆呆望著她的臉:少女姿態沉靜,蒼白容貌直逼霜雪,池中青藍光芒染上她的眉、她的髮,纖細中越見清冷。少女的容顏不帶任何溫度,卻轟地在腦裡狂然炸開,某種溫暖的感覺喚醒夏侯儀不知名的記憶斷層。

 

──冰冰冷冷的,是她的人、她的語;暖暖柔柔的,是她的心、她的手。

風在吹、雲在飄、日在降、月在昇。夕陽西下的時刻,餘暉灑遍黃沙與大地,穿透眼簾仍持續散發熱力,疲累的精神有著抽象的刺痛。

是橫臥在誰的腿上?是握著誰的手?

你的名字是……是……

……

──小手軟而柔,在這乾熱之地卻是冰涼一片。

 

瞬間掠過的景象模糊異常,夏侯儀只記得那股直透心脾的冰涼觸感,便脫口而出:「冰……?」不自覺踏上前去,眼看就要落入泛著奇異波光的水池。封鈴笙忙一把將他扯回,面露訝色:「儀弟你作什麼?你不會是識得她罷?」

夏侯儀一驚,回過神來忙否認道:「這怎麼可能……只是看到她的第一眼時,好像有什麼在腦海裡閃過,不自禁就……」嘴裡否認,迷惘卻在心頭不斷滋生,似投石湖中,漣漪越擴越散蕩漾個不停。

封鈴笙瞥了池中少女一眼沉吟道:「……怎麼會……瞧這少女模樣,好像一直在此沉睡。雖然我也說不出到底有多久,但就算是三四百年也不奇怪。」照迦夏之窟塵封氣息判斷,怕是時代更久遠也說不定,儀弟怎可能與她有所牽扯?

「封姐姐是說她已沉睡了數百年?」夏侯儀大感訝異,人怎可能活如此久?難道世間真有長生不老藥?

「嗯,不無可能……」雖然此事太過詭奇,然而封鈴笙卻相信世間真有存活百年的精怪之屬:「……不論這少女來歷為何,她可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兒呢!你瞧她白髮配上瓷般細白肌膚,就像尊象牙細刻的人偶一般,適才乍見,我還以為是尊雕像呢!」封鈴笙容貌本就姣好,見到美貌女子不免評頭論足,暗自比較起來。

池中少女看來約莫十八歲年紀,因闔眼之故,見不到想來該是明亮的雙曈,但光是那沉靜模樣與細緻五官,當真是以花為貌、以月為神、以冰雪為膚,稱作沉魚落雁絕無過讚。

夏侯儀又瞧了少女幾眼,駭異之餘便道:「她的確是很漂亮……不過她若真在此沉睡這麼久,想必不是凡人之屬,咱們……咱們還是別驚擾她的好。」封鈴笙點頭道:「也是,咱們只是要尋個逃生的出路,就在這四周看看,別驚到她便是。」

 

──誰?是誰來了?

──是誰來到秘密的水鏡之間?

跪坐的少女毫無動靜,圍繞的冰柱卻悄悄地,一絲一痕地綻裂,消融在無邊無際的靜寂裡。

 

半盞茶後,夏侯儀和封鈴笙面面相覷呆坐在水池邊。

除來時路的長廊外,別說出口了,連個細小的老鼠洞都沒找著──此地竟是個密室。

滿地藍光反射,兩人臉色看來都青得慘淡。封鈴笙正自皺眉,夏侯儀也不住發愁:「封姊姊,這房間不像有其他出口,那西夏軍一來豈不逃生無門……」封鈴笙尚待答話,門口處突然傳來一把雄渾笑聲。

「哈哈!這就叫做甕中捉鱉!」

「誰!」張狂笑聲驚雷般在密室裡迴蕩,兩人大驚轉頭,門口處不知何時出現一群西夏軍,適才笑聲便是那站在前頭的壯漢發出。

壯漢渾身肌肉盤虯賁起,條條怒筋纏在鐵鑄般的粗臂上,雖身穿沉重綠鎧卻行動自如宛若無物,手底擎了把精鋼鐵戟,像頭巨熊般態勢武猛,隨隨便便一站定便不怒自威。往壯漢臉上瞧去,粗濃雙眉與嘴上髭鬚雖是半灰,臉部線條卻如刀割般快薄銳利,絲毫不見老態,只是雙眼陰?,嘴角邊隱現獰笑,平添幾分凶狠。

壯漢朝四週打量幾眼,已將密室各處掃過一遍,卻沒發現水池正中跪坐的少女。他一揮手,十來名西夏兵便散開來將兩人圍在水池邊。

封鈴笙此時方才看清壯漢面容,不覺驚呼:「啊,你是被我盜走密卷的那個西夏統領!」

壯漢濃眉一挑沉聲喝道:「大膽女賊!俺有名有姓,名喚赫蘭鐵罕,乃大夏國鐵衛軍統領,兼任殿前鎮衛將軍,妳且好好記住了。」

封鈴笙聞言卻消去訝色,秀眉一聳臉現鄙蔑:「哼,原來你就是那個惡名昭彰的西夏軍統領!西夏鐵衛軍貪歛橫暴、魚肉百姓,在宋夏邊陲赫赫有名,想必是赫蘭將軍領導有方罷!」

在中原封鈴笙便曾耳聞邊境黎民百姓身陷水深火熱,「西夏鐵衛軍」豺狼行徑臭名遠播,稍早前在蘭州更是體會良深──強搶市肆、當街淫行,要不是顧忌自身孤單力寡便會找幾個倒楣鬼教訓一番。卻沒料到當時自己好奇摸進去的竟是鐵衛軍營,更別提一時心熱盜走的密卷持有人竟會是西夏鐵衛軍統領!

──封鈴笙暗自後悔,當時怎麼不順手放把火燒了軍營?

赫蘭鐵罕冷哼一聲,臉現獰笑:「好個伶牙俐齒的女賊!等你進了肅州鐵牢之後,我再來好好聽聽妳的高見罷!不過多虧你們替俺開啟前面兩道機關,省卻不少功夫。」語頓嘿嘿笑了幾聲,滿臉得意:「當初那密卷被妳盜走,還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封鈴笙哪堪受此消遣,怒道:「少囉嗦!你到底想怎樣!」

「很簡單,你們乖乖隨俺回肅州去,膽敢反抗便得多吃些苦頭。把他們給我拿下!」一聲喝令,十數名兵士踏前正要將兩人拿下,夏侯儀挺身而道:「赫蘭將軍,我們哪兒都不想去。若你定要以多恃強,蘭州城廢屋裡那些兵士焦屍就是你的榜樣。」

赫蘭鐵罕一聽登時瞇起眼,手中鐵戟掄起呼呼聲響,態勢嚇人:「好個細皮嫩肉的小鬼,竟敢這般對我赫蘭鐵罕說話……」朝夏侯儀打量幾眼,醒悟道:「哦……我記起了,那小隊長跟俺提過,有個能用焚火妖術的小鬼,想必就是你罷!嘿,我倒想見識你有多少斤兩──」

單手運勁將鐵戟直插入地面數寸,赫蘭鐵罕手腕微轉一柄飛刀落入掌中。

「小子接招!」大喝聲中飛刀疾若流星朝夏侯儀眉心射去!

飛刀飛起瞬間,滿室藍光染在雪白刃鋒上彷彿淬了毒。隨著西夏軍統領轉腰甩臂,迷離光線向四周散亂反射,射在赫蘭鐵罕得意眉梢、射在西夏士兵冰冷槍尖、射過驚呼掩嘴的封鈴笙、射過閃身欲避的夏侯儀──

更射向霜霧漫開水池中央的少女!

 

一抹藍幽幽的白光掠過臉龐,閃動的不僅是兵刃凶氣,更是曾經刻骨銘心,卻埋藏多年的片斷記憶。

時間似乎慢下來了,在喚醒的一霎那卻流淌過千年歲月,既緩慢又快速!

層層積累的往事奔騰地在心裡、在腦裡、在胸裡大力沖刷,澎湃的浪潮劇烈撼動全身,卻在欲挽留的瞬間遠遠退去,僅留下驚心動魄的深刻悸動。

回憶早已褪色,徒留心頭上一片淡至稀薄的浮光掠影;回溯的力道猛烈迫近卻又火速遠颺,悵然若失之餘,不捨的感覺更加深烙心底!

 

飛刀如白馬過隙疾掠,少女睫扉猛地掀開,抬頭、曲膝、後蹬、急飛──

「小心!」

清叱一聲隨著破碎冰屑撲至,少女旋身單掌揮轉,電光石火間準確拍中飛刀刀面!

玻璃般紛飛的冰晶碎片中,驟然改變去向的暗器旋轉著遠遠倒飛,奪地一聲釘在牆壁上左右搖晃。

乍然現身的白髮少女讓眾人全部驚呆,對眾人視若無睹的她一雙燦紅眼眸淡淡轉過,定在夏侯儀身上,靜靜道:「……你沒事吧?」

夏侯儀呆呆回視著她,內心泛起一股遙遠而陌生,卻又再也熟悉不過的感覺,對於這聲似曾相識的問候,不自禁答道:「是…是妳……」

──妳……妳?妳又是誰?

──為何我知道妳是妳?

察覺背後西夏兵凶神惡煞似蠢蠢欲動,白髮少女秀眉一挑:「……這些人是誰?……他們要害你嗎?」

「啊?我……」夏侯儀從莫名感覺中掙脫,正要向眼前少女解釋西夏兵來歷,赫蘭鐵罕亦從震驚中回復,怒喝道::「……這鬼理鬼氣的婆娘膽敢插手此事,就一併殺了!給我上!」十數名西夏兵當即持刀舉槍朝三人攻去。

「姑娘危險!先接這劍!」封鈴笙見少女手無寸鐵,火速從懷裡掏出一柄朱紅短劍拋去。少女聞聲一凜,伸手截住半空中閃過焰紅的短劍。觸及兵器瞬間,熟稔氣息再度回捲,右掌霧霜四溢,寒氣迅速集結,白靄立刻將短劍吞沒其中。

身形一晃,眾人只見她藍影翩若驚鴻飛舞,衣裙下襬飄起,寬袖流動似雲,銀絲甩轉如缺月淒冷,水池前登時冰天雪地,無形的霜凍之氣倏地充塞四周!

少女一接短劍彷彿也揭開舞台簾幕,鎮魂歌舞隨著閃電旋身始動,籠在袖中的纖纖素手揮了開來,藍袖上奇特紋飾舞成猛撲噬人的雙頭之蛇!堪堪將長槍遞到少女背部的西夏兵一時為之目眩,槍尖不由緩了一緩──

就是這麼一緩,卻將寶貴生命雙手奉給姿態絕美的死神!

朱紅短刃拋向空中的赭色軌跡還殘留在眾人眼底,然而瞬間旋身,活竄熱豔的火焰竟急遽降溫,刺出的劍刃在少女手中凝成凍霜凜冽的死亡寒氣!

西夏兵呆呆看著遞到喉頭的劍尖。

不!那已經不是短劍劍尖了,是凍得銳利的冰冷尖刺!

喉頭一涼一痛,西夏兵握著長槍的手不受控制顫了起來,就差了那麼一點,差一點他的槍尖就能痛飲少女的鮮血了!可如今迸落的,卻是自己喉嚨湧出的鮮紅血液,一滴一滴地,順著冰劍劍身滑下,在掉落地板前便冷至極限。

叩咚…叩咚……

數顆絳紅冰珠墜擊泛著金屬光澤的地板,奏出清脆欲絕的往生哀歌,碎成一地哀艷!少女燦紅曈眸血般鮮豔,卻也無情一如嗜血死神!

白髮少女手一抽回冰劍,失去憑依的西夏兵便緩緩倒下。

「……爾等果然是敵人,如此便殺無赦!」面無表情說著古老的話語,少女斜持冰劍靜立,渾身卻直泛著令人膽寒的殺機!驚愣當地的其餘西夏兵沒有閒暇關心同袍死活,只因白髮少女殺氣凜冽猶似寒冬霜覆城頭!

饒是赫蘭鐵罕久經戰陣,突如其來的意外狀況也讓他大感駭異:「這、這陰陽怪氣的冰劍哪變出來的?」擎緊手中鐵戟,赫蘭鐵罕慎懼地盯視白髮少女,免得她暴起發難自己應變不及。

這邊廂封鈴笙趁亂對夏侯儀咬起耳朵:「儀弟,雖不知為何她站在我們這邊,但既然有她助拳,咱們擒賊先擒王,抓到赫蘭鐵罕便能離開此地。」夏侯儀踏前一步,應聲道:「知道了!」見少女尚背對自己立在身前,忙開口道:「姑娘,前頭危險,請妳稍稍後退,讓我們在左右掠陣……」

白髮少女沒有回頭,也沒有稍退,只有輕輕冷冷的嗓音溢出喉間:「我是你的『劍使』……我的使命就是立於你的身前,將你的敵人盡數屠滅此劍之下……」夏侯儀沒有餘裕思索這番話的意義,赫蘭鐵罕與一眾西夏兵已如狼似虎撲了過來!

「給我殺──!」

     
開啟主選單
       
下一章
上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