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姊姊小心腳下!」
「噓!小聲點……」
離開廢屋的夏侯儀與封鈴笙沿著陰暗巷弄潛行,一路上躲躲藏藏,避開滿城搜查的西夏鐵衛軍朝城門口而去。越近城門,氣氛越顯森嚴,兩人觀望良久,覷中時機輕手輕腳躲入停靠城牆邊的馬車背後,喘氣之餘也不忘探頭出來觀看動靜。
暫時鬆了口氣,夏侯儀手拍胸口冀望能撫平狂跳的心臟,卻遮掩不了血液裡隱隱翻騰的興奮刺激。靜不下來的他左右張望著注意四周,一轉頭便看見了身邊馬車虛掩著的後門。
見夏侯儀望車後探長了頭,封鈴笙扯了扯他衣袍,緊張道:「儀弟,你作什麼?」
「這馬車後門沒關呢……」
封鈴笙拈起車廂布幕覷眼一望,馬車內載滿油糧,轉頭低聲道:「這些應是西夏軍的輜重馬車,卻不知要往哪裡去?」
「我聽老丈說過,西夏軍這些年來大興兵戎,行伍後進城採購整補,應是常有之事。」
封鈴笙聞言眼睛一亮,湊近夏侯儀耳邊悄語:「這馬車瞧來已滿載貨物,說不定待會就上路出發,咱們躲進這馬車來個暗渡陳倉,弄不巧可以順利出城。」
夏侯儀微覺不妥,擔心道:「這不會太冒險了麼?」
封鈴笙正色道:「所謂禍福比鄰、凶中藏吉,有時越是凶險之處卻越是安全。西夏軍滿城搜索,不管躲在哪裡遲早都會被找到,不妨試上一試。」
「說得也是,那咱們就賭它一賭罷!」
兩人說畢,一溜煙便躲進馬車內。輕輕地扣上後門,馬車邊便安靜得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兩個偷偷摸摸的通緝犯在馬車內伏低身子,好不容易挪出空位坐了下來。封鈴笙蜷起雙腿,縮入一口木箱的陰影內,夏侯儀則背倚鼓鼓的麻布袋盤腿而坐。
車內到處都是裝滿穀物的麻布袋,空隙內還塞滿大小不一的木箱和瓦罐,空氣中彌漫穀子香味和各類香料油脂揉合的沉悶氣味。少年隨手掀開身邊的小瓦罐,卻飄出一股膩味,原來是潤滑用的酥油。百無聊賴之餘藉著車廂窗口布幕洩進來的微光看去,封鈴笙不發一語,夏侯儀微感不安:「封姊姊,咱們就這樣躲著麼?」
「眼下只能見機行事,先耐心候一陣子看看罷。」陰影底下女子的臉龐不甚清晰,連帶聲音都模糊起來。夏侯儀點點頭,也隨之沉默。一時間馬車內安靜無聲,只有低低的呼吸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犬吠。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間,馬車外突然響起匆匆忙忙的跑步聲。
「老張怎麼啦?瞧你一臉慌慌張張。」
西夏士兵的聲音近在車旁,馬車內兩人忙屏住氣息,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統領想到奸細說不定早已離城,要我們先和兩隊騎兵到山谷紮營,免得被對方搶先一步。」
「既是統領有命,越快越好,騎兵隊要等整完隊才能開拔,你們輜重隊的先走一步罷!」
「知道啦!順道去幫我跟守門的說一聲,我這就解轡上路。」
馬車內兩人將士兵間的對話聽得一字不漏,黑暗間雖瞧不見彼此,但兩人臉上掛著的興奮並無二致。
只聽得前座上窸窸窣窣幾聲,又是一聲吆喝,馬車一震便左右搖晃著顛簸起來,輪子滾地的聲音扣摟扣摟響個不停。
夏侯儀在心中默默數了距離,低聲笑道:「成功出城啦。封姊姊,論見識智計還是妳高明,以後凡事就聽妳的了。」
封鈴笙嫣然一笑,搖頭道:「別這麼說,我原也是想賭賭看,沒料到僥倖成功。師兄們常說我老愛行險著,這習慣終究不好,你可別學。」
「出奇制勝可是兵法裡的高招呢!封姊姊就別客氣啦。話說回來,現在咱們該怎麼辦?」
封鈴笙沉吟道:「……蘭州城外數十里盡是荒原,此刻跳車怕也無處可躲,咱們不妨就等馬車到了他們所說的山谷再找機會逃脫。」
「既是如此,此刻也只能在馬車裡睡大覺了。」好動的少年頓覺索然無味。
「這也好,養足精神準備待會逃命。到了山谷之後說不定又是一場惡戰,先趁機休息片刻吧,掌御術法之用可是很累人的。」
「說的也是。那我就先閉目養神一下……」說完挪動身子,撿了個舒適的姿勢便雙眼一閉,睡將過去。
陰影裡的封鈴笙低著頭不發一語。良久,彷彿下定決心般,輕輕開了口:「儀弟……其實有件事我瞞著你沒說……」黑暗中那張豔麗的臉龐竟罩上一層陰霾,神色間盡是落寞,彷彿連額間鮮豔的絳紅硃砂都黯淡了。
「儀弟?」見毫無回應,封鈴笙忙開口呼喚,怕這位投緣的小兄弟竟生起悶氣來,哪知黑暗中卻傳來一陣低低的鼾息聲。封鈴笙不由失笑:「睡、睡著了?呵……身處險境竟睡得這般安穩,好個膽大無畏的少年啊。」
「只是……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如果今日相逢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只希望我的任性胡來不會害了他就好……」
夏侯儀沒有聽見的,是封鈴笙長長一聲嘆息。
過了許久,夏侯儀緩緩睜開雙眼。馬車不知何時早停止搖晃,從車廂布幕外射進來艷紅不定的火光,空氣也一反荒原的乾熱,帶點水氣地沁人心脾,似乎身處洞穴之內。
「咦,到了?」
「停了好一陣子了。剛才幾個人在外頭忙得不可開交,想是在卸貨紮營,卻還沒動到這車上東西,不然就得叫你起床打架了。」
黑暗中封鈴笙的聲音隱現笑意,夏侯儀臉一熱,囁嚅道:「啊……我竟睡得這般死……封姊姊,咱們這就下車麼?」
「嗯,外頭沒有人聲正適合探看,不過那西夏統領說不定須臾便至,千萬不可大意。」
夏侯儀低聲應允,兩人便摸索著爬出車廂。出了馬車,兩人藉著附近火把光芒朝四週一望,才知此處原是個窯洞。洞內深褐色細土粒粒黏合地堆成洞壁,滲著水珠略為潮濕,空間倒頗為寬廣。陣陣涼風從洞內往外直吹,窯洞深處似乎別有洞天。兩人取了火炬躡手躡腳轉過一塊突出的巨岩,哪知竟迎面走來兩個西夏士兵!
四人打了照面俱是一驚,兩名士兵正待呼喊,封鈴笙的白索與夏侯儀的火咒已當頭罩下,還來不及向其他人示警,兩名士兵已雙雙暈去。
封鈴笙朝四週聽了聽,除滴答水聲外,洞穴內毫無聲響。「……似是沒引起外頭注意,不過已不宜在此久留,咱們快覓路出去。」
不知為何,目前情況凶險,夏侯儀心裡頭卻平靜異常,好奇心起便建議道:「這洞窟看來別有天地,那群西夏兵想來是在洞外集結……封姊姊,咱們先往裡頭探一下,待他們鬆懈時再走如何?」
「啊?……當、當然好啊。不過可別太勉強了。」
夏侯儀當即舉著火把往洞內走去,卻沒瞧見後頭封鈴笙臉上一閃而逝的異樣神色。
兩人一前一後朝洞內走了約莫數百丈,到得一處高約七八丈的高洞。就著火把光芒看去,兩旁依舊是窯洞特有的細緻黏壁,前方卻是一堵鐵灰色岩壁,猶似快刀削過般平整,毫無縫隙。
夏侯儀伸手敲了敲,傳來聲響頗為悶重,似是死路。少年臉上泛起失望之色,抬手摸摸岩壁卻是光滑無比,不禁咦了一聲:「這岩壁模樣好奇怪,上面平平整整的倒像塊大石碑。」
背後封鈴笙疑道:「石碑……?」腦筋一轉忽地驚呼:「『無印無痕,諸證太虛』,莫非這就是『迦夏之門』?」夏侯儀奇道:「封姊姊,妳說什麼?」
封鈴笙沒有回答,卻臉色凝重地走到石壁邊,抬手數起石柱:「……底下數上來第三塊柱石……應該是這塊,喝!」隨著一聲按落輕響,石壁內頓時傳出喀瘩喀瘩機關絞緊的聲音。突然砰一聲落地巨響,嚇了兩人幾乎蹦了起來。夏侯儀忙朝來時路不住探看,深怕巨響引來西夏軍,這時壁內又傳出齒輪轉動密合的聲音,面前鐵灰色石壁隨即發出隆隆聲響,在漫起煙塵中緩緩上升。
待塵埃落定,夏侯儀驚嘆道:「這居然是個石門?」堅厚石壁之後伸手不見五指,冷風不住吹來,卻不帶半分洞穴常有的霉味。照空氣流動徵兆看來,後洞似乎與外界有所溝通,說不定另有出路。想到此處,夏侯儀登時精神大振。
封鈴笙靜靜道:「我們先進去瞧瞧罷。」語畢高擎著火把當先走入,夏侯儀忙舉步跟上,兩人背影緩緩融入黑暗之中,迦夏之門左近又恢復原本的死寂與黑暗。
片刻後火光一閃,山壁上出現十數條人影。焰火晃動中,影子也跟著搖晃不定,舞動如伺機獵取目標的毒蛇。咻咻風聲中,彷彿影子也笑得陰冷起來。
夏侯儀與封鈴笙在黑暗中走了許久,身週山壁已從緻密細土轉為顆顆石礫,地面也高高低低起伏不定且越形陡峭,兩人走得辛苦,速度也緩慢許多。
看著塗滿油脂的火把逐漸燃盡,封鈴笙正暗自發愁,突聽夏侯儀一聲驚噫忙抬頭看去,不遠處聳立著一扇巨門,雖火光陰暗,仍猶看得見那巨門上橫七豎八錯綜不已的圖案。
「這門……看來真是特別。」走至左近,夏侯儀才看得清楚,這扇門足足有三人身高。筆直裂縫從洞頂劈落,中央處是一積滿灰塵的圓形圖騰浮雕。那圖騰甚為怪異,一輪太陽居中,兩旁各有一彎曲形狀似是缺月,外層圍了一圈蛇鱗,兩個蛇頭齜牙咧嘴叼著太陽盤在缺月之上。
封鈴笙湊近瞧得清楚又是一聲低呼:「逆日與逆月的紋章?果然是這裡!」
夏侯儀腦中思緒運轉,沉默一會靜靜開口道:「……封姊姊,妳打一開始就在找這個地方吧?適才妳沒有覓機從馬車上逃離,其實是為了這個?」略帶質問的語句朗然而出,少年問句如剃刀般鋒利。
封鈴笙默然無語,霎時兩人間只有水珠滴落的清脆聲響。
「……儀弟,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要瞞你的。在馬車上我曾想把真相告訴你,可那時你已呼呼睡著,所以……」語聲輕輕,飽含重重歉意,悄悄打碎兩人間橫亙的靜默與尷尬。
夏侯儀展顏一笑,冰藍雙曈在陰暗火光下仍澄澈而無渣滓:「……雖然我不知詳情為何,但封姊姊為此偷盜西夏統領密卷,又甘冒大險來到此地,這事必定十分重要。我跟來出點力,其實也不算什麼。」
乍聞諒解,封鈴笙心頭大石總算放下:「儀弟,有關此間緣由,我會找機會說個明白,此時此刻,只好先請你多幫忙了。」少年笑了笑點頭應允:「那咱們把這裡好好查查罷!或許除了西夏統領想要之物外,還會有其他出口,要逃離洞窟就簡單多了。」
封鈴笙點頭稱是,兩人當即就著巨門附近仔細搜索。封鈴笙在門上各處不住敲擊,查探是否有機關可打開這扇厚重門扉;夏侯儀則沿著巨門與山壁邊的夾縫細細審視著,突見門邊一根石柱,上頭繪有紅色線條,正要伸手摸去,忽地腳下一軟,似是踩中什麼物事,一股臭味撲鼻而來。少年忙往旁邊一跳,深怕萬一踩中蟄居在此的大蛇,他可不一定躲得過反噬的蛇嘴,沒料到半晌毫無動靜。
夏侯儀舉起火把,睜大眼睛望去,黑呼呼一團物事伏在地上,不知是什。少年大膽湊近一瞧,居然是具尚未腐爛完的屍體,正不住散發屍臭味。看屍體手掌處白色蛆蟲激烈翻滾著鑽來爬去,剛踩著的該就是這隻手掌了。
夏侯儀掩鼻朝封鈴笙低喊:「封姊姊,這裡有具屍體。」封鈴笙邊抽手巾掩住口鼻邊走了過來,低頭看了片刻道:「嗯,此人已死了好一陣子了。看這人服飾不像此地居民,顯然是找到外頭機關闖進來的。」
少年微覺憐憫,便道:「這人橫死窟內,著實可憐,咱們便將他葬了罷!」說著也不懼屍體上滿滿皆是的蛆蟲,便要將他搬至空氣流通處火化,一搬動卻見屍體左手緊緊攢住一張羊皮紙,夏侯儀忙招呼一聲:「封姊姊,他手裡有張羊皮紙呢,上面好像寫些什麼……」說著便扳開早已僵硬的五指,將羊皮紙抽了出來遞給她。
封鈴笙抖落羊皮紙上兀自爬走的小蟲,拿到火把下觀視。「我看看……這是回鶻文字,寫的是……『……三座皆承一球,但不知其序。擇一試之而魂體崩創,雖知其誤,然時已晚矣……』,莫非是這堵大門的機關?」
夏侯儀一聽大喜:「好像是要把什麼球放到柱子頂上,倘若次序有誤,便得承受毒咒之傷。」邊說邊低頭找尋地上是否有可疑物事,果真瞧見不遠處有一顆圓滾滾石球,便將石球拾了起來遞給見聞廣博的封鈴笙。
封鈴笙接過一看,這石球沉重無華,表面蝕刻了紅豔豔花紋,彷彿是某種符號,卻不知其意義為何。「……看來確是如此。不過這人只試錯一次便受創而死,這機關真是厲害。」說著滿臉憂色。洞內機關如此厲害,洞外西夏鐵衛軍如狼似虎,凶險也不逞多讓,這下卻是進退兩難。
「封姊姊,妳偷來的秘卷上沒有提到這機關的解法麼?」
「沒有,那位著文的前輩也只進到這裡,除了日月徽記的門外,他也提及這裡叫做『迦夏之窟』……」
「迦夏之窟……」
乍聽洞窟之名,夏侯儀突然感到一陣久遠的熟悉。彷彿離家多年的遊子乍見同鄉,那股從心裡直翻騰到全身的悸動狂然衝擊,血液騷然波動著不住向腦海傳達一種陌生的親切感,高歌著永不止歇的思念。
『呃……怎會如此……』
少年定了定神,捺下心中異樣感覺,盯著封鈴笙手中石球思索道:「嗯,至少我們知道這球並非置於此柱。若此地共三柱三球,剩下兩石柱以二擇一,共得猜上兩次,這不算太難。」
封鈴笙臉上憂色未褪,皺眉道:「儀弟,這太危險了……我看此事還是作罷……」雖是可惜,但總不能為了自己心中想望,就讓這位投緣的小兄弟枉送性命吧……
夏侯儀看了看手中即將燒盡的火炬,轉念一想便道:「封姊姊,現下西夏軍守死洞口,想必難以突破,咱們只有從這裡覓路逃出。危險是在所難免,總得試他一試。而且……」少年抬頭望了望黑暗中浮刻著日月徽印的巨門,不覺一陣迷惘:「……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地方很是熟悉,我有預感自己絕不會死在這裡。」
封鈴笙見狀不覺嘆了口氣:「也罷……眼下也只有冒險一試了。」
兩人既已決定,當下四處搜索,果然在巨門的另一邊發現兩根同樣的石柱與兩顆花紋不同的黑石球。夏侯儀挑了根石柱,屏住氣息,緩緩將第一顆石球放上石柱頂端。身邊封鈴笙抽出師門所傳救命符咒預備,掌心裡全是冷汗,浸濕了符紙都不自知。
啪嗒。
一滴汗珠滑落少年臉龐,掉在泥地上蘊開。
喀地一聲輕響。
石球穩穩擺上石柱。
封鈴笙手中的火炬啪地一聲燒盡,洞窟中亮度登時減了一半。僅剩夏侯儀手中火炬搖晃如風中殘焰,在牆上、在地上、在兩人臉上不住閃爍陰影。
四週毫無動靜。
沒有刀劍槍戟刺來,地面也沒有塌陷,更沒有火焰冰柱紛出,巨門前依舊只有微涼的風吹拂。
「……呼,似乎放對了呢。」兩人大大喘了口氣,風一吹卻是渾身發寒,這才發現兩人竟都發了身大汗。
隨著再一次提心弔膽,三顆石球總算都擺上石柱。只聽得巨門處傳來沉悶的隆隆聲響,兩人抬眼望去,果見日月徽印緩緩裂開,透出些許光芒,山壁上更是撲簌簌灰塵直落,巨門開啟了!
兩人一聲歡呼,也顧不得裡頭是否凶險,便衝了進去。
迦夏之門外,響起兵刃碰撞的鏗響和急促的腳步聲。
「啟稟統領,那兩個賊人通過石門的機關了。」
「好!你們幾個隨俺來,其他人好好守住這裡!」
「是!」
整齊劃一的喝聲中,身穿鐵甲的中年壯漢昂首直入,數把火炬將壯漢的影子拖得老長。
※ ※ ※ ※ ※
古老而迷離的藍光忽隱忽現,在奇異材質建構的地板牆壁間蕩漾著,密室裡靜謐蔓延。
室中一漥淺池乍看是點漣漪也無的平靜止水,卻仍是緩緩流動著,一如時光之不可見卻依舊流逝。
淺池中央跪坐一名白髮少女,身週冰柱錯落豎立,恫赫般不住四溢凜冽霜氣。淺池水面反射粼粼微藍波光,視若無物般輕鬆穿越赫阻的屏障,映得少女蒼白淨顏更加透明。
她歛著眉、閉著眼,沉靜一如巧奪天工的琉璃人偶,淡粉紅色的嘴唇微微抿緊,彷彿入睡前仍心有掛念。
長而彎的睫毛輕輕覆下,掩住本該流轉的眼波,也將悠悠時光徹底隔絕。淺池的水,負載歲月在奇異的密室緩緩而不斷地流動著。
忽然間,靜止的絃波動了。
——妳是誰?
我是誰?我…我不記得了……
——為何我來到這裡?
我知道,是因為我在這裡。
——是妳在呼喚我?亦或妳在等我?
是啊……我在等你,等了好久好久……
——為何妳不說話?也不睜開眼睛?
說話,只為了回應你;睜眼,只為了注視你。
——我已來到這裡,妳該就此甦醒。
你來了?我只在有你的時輪中甦醒。
——聽我之命,醒來!
劍使領命!
密室水池藍光流轉,停滯的空氣自悠久睡眠中醒覺,終於蕩了起來。
氣流輕輕拂過少女臉龐,撩動平靜水面,吹越地板與牆壁的閃射藍芒,滑向緊緊閉合的大門,朝著外頭滲了出去。
少女的長睫毛,又顫了顫,抿緊嘴唇所隱藏的掛念似乎也弭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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