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走路前就會拿刀

天色漸次轉為橙黃,夕陽捺落王城北區,貴族府邸紛紛打上一頂摻了金粉的巨傘。

空中降下橘紫薄雲的簾幕,歐法蘭克斯公爵府幢幢住屋斜映在地的陰影逐漸拉長,西牆欄杆的菱尖在地上匍匐前進,凌越草坪,攀過噴泉,蹈足石道,幾欲與東牆交頸。

餘暉穿越二樓長窗與迴廊,往內室潑濺了大片橘黃,在褐紅色地毯上雕畫格格窗欞痕跡,染上窗邊刻著簡約線條的絨緞椅與木桌。

兩位侍者如往常般為公爵打理衣著,頸巾的褶痕,衣領下折的位置,袖口反摺的高度,一切都與平日相差無幾。

即便是前往皇宮參與堪稱近五年來最重要的國宴,公爵身上稍有添加的,也只是繡著歐法蘭克斯家徽的錯銀深藍長巾,並不因此急命王城衣裝店趕製嶄新的長袍與頂戴。

侍者執起掛在緞絨椅背的長巾替公爵披上肩,靈巧十指仔細順理長巾尾端的流蘇,專注的態度毫無半秒走神。

 

如果緊盯著天空,長窗外那大片靛藍彷彿不曾稍減過絲毫亮度。

但若稍稍轉移目光,在手巾上增添燒灼痕跡,焰光消失在指尖同時,雷穆赫然發現,天空的橘紅又濃了幾許。似乎在那分神的片刻中,夜神便逐步竊走白晝。

──熱愛光亮的雷穆下意識排斥黑夜降臨。

傳說中全身罩攏黑紗的女神在他想來,臉上定掛著陰險的惡質笑容。

母親曾言「雷穆瑞爾」是夜空紅月倒映湖面的影子,雷穆今日卻發現「紅色大月亮背後有烏雲在冷笑」這樣的情景怪異無比,自己的名字陡然令人發笑。想著想著,雷穆開始埋怨夜神大能,蠶食白日、使世界黑暗,魔物與夢魘都在夜間出沒,西方遙遠的魔界據傳也是處處陰黑。

黑夜到底有什麼好!今天召喚出的該死大蛇也是滿身黑鱗……

「嘖。」左頰還麻辣刺痛著,雷穆斜眼又拈來焰花一朵,灼穿體無完膚的拭手巾。

「雷爾。」父親的輕斥聲從二樓傳來,雷穆並沒有立即端正坐姿,仍是伸直了雙腳半躺在沙發椅上,懶懶應了聲:「我在練習魔法啦。」

歐法蘭克斯公爵循迴旋梯而下,身後兩位侍者面容與主子同樣肅正,連公爵身上的深藍長巾都規矩得風吹不動,氣蕩不飄。

侍者朝雷穆行個禮便張羅馬車去了,公爵負手立在壁爐旁,雷穆目光游移了半晌,又將手裡破布燒爛一角。

公爵皺著眉,表情顯得有些頭痛。

這小子適才臭著一張臉回來,還沒問清又去哪闖了禍,他一問母親去了使館,表情更顯不悅,若非公爵喝斥他整裝準備參與國宴,只怕沒事可做的他會將整座歐法蘭克斯公爵府邸給燒毀,或給震塌了。

『哎!也只有夜凌有辦法。』公爵暗暗嘆了口氣,放棄數落他的想法。

 

※ ※ ※ ※ ※ 

 

緋尼克斯帝國首都位處薩羅奇沙平原中心,瓊瑰紋江圍繞城郭三面,又有寬坦道路放射築出,自古即為緋尼克斯帝國中部交通輻輳地及商業重心。

熱絡商貿往來為王城•坎培斯迪利攢來大筆利益,向為王城財政收入主要來源。前朝皇帝應各商業公會聯合請求,取消入夜後即不得營業的限制,延長商機於市中心匯聚的時限。取消宵禁目前仍被各界一致認定為近百年來的英明決策之一,雖說夜間治安因此略顯混亂,趁黑偷雞摸狗之事層出不窮,王城稅收大幅增加也是不爭的事實。

儘管月上中天仍能在東西二市聽聞喧囂叫賣,但每逢城西沉鬱鼓聲擂響,不少攤販即會結束一天繁忙,讓整天收受緋幣的雙手轉向擁抱首都的夜晚。朱雀與南靈兩長街交叉口的中心廣場區雖總是熱鬧繁華,但高水準的商品與價格從來不是老百姓們飯前飯後最佳去處。

或許是在磚瓦築建的家內休息,或許是等待廚房裡那頓樸實而溫飽的晚餐,或許是在吧檯邊消磨煩悶的情緒,或是在街頭顛著腳步飲乾手中酒瓶,又或是乾脆倒在流浪的詩人邊打個醉盹。

不管何時何地,王都日報都堪稱王城居民娛樂首選。

數十年前詳載街頭巷尾小道消息的紙片,經慧眼商人加以發展,已是各類商肆推銷產品的絕佳管道,更是王城住民昭告婚喪喜慶的公告欄。發行商人與魔道法術結合後,蒐集與散播消息之速提升至今日事明日報,連政府也大為注目,近十年來更常藉由王都日報宣導國策推行政令。

有遠見的學者與商人正在日報上大力討論利弊,但將報紙推行全國的可行性還未確定,爭論已夾雜複雜的專業術語與商機謀畫擊沈一般讀者,會留意者僅限於知識水平高且熱心社會的人士;而自從多年前皇帝策立歐法蘭克斯家族女為貴妃後,頭版新聞便乏善可陳。老百姓們關心的議題從來不是昨日皇帝宣布的新法令,而是社會版上出現的災難之星究竟是輪到客棧酒店還是歐法蘭克斯家的三少爺。

近日新聞始終圍繞著來自依科立堤海峽彼岸的異國使節團,但今夜皇宮將舉辦國宴款待使節團的消息在尋常王城居民眼中,遠不及客棧酒店所發生的「動亂」來得有趣。

「咦?不去客棧酒店?女神飯館的菜色比阿月大廚的手藝差上許多啊!幹什麼虧待自己,賺太多吃太好怕老天忌妒?」

「沒辦法,門口掛了個『暫停營業』的牌子,要不你想走後門去廚房撈點剩菜飯嗎?」

「去你的,老子又不是乞丐!……誰又在酒店打架是不?鬧到暫停營業,看來是幫派群毆。讓我來猜猜,是巨神傭兵團和夜鷹結社吧?」

「不是。」

「哦,要不就是巨神傭兵團和北瀛來的浪人劍客看不對眼卯上了?」

「也不是。」

「怪了,難道是巨神傭兵團欺壓猶尼爾的商隊,結果跟護衛傭兵團對幹?……咦?也不是?……嘖,我實在想不出來,還有哪個惡質幫派能鬧這麼大亂子。」

「是歐法蘭克斯三少爺。」

「呃,兩顆災星碰頭啊……那只好去女神飯館了,順便想想接下來幾天要去哪些地方吃晚餐……」

 

──「客棧酒店以外商家的營業額有一半是來自歐法蘭克斯三少爺。」

這是王城•坎培斯迪利餐飲旅館業界私下流傳的一句話,雖說是個玩笑,卻也代表某種程度以上的真實。

 

「呼,總算像樣點了。」

酒店二樓傳來洪亮的吆喝,德列克甩下頸上毛巾絞擰,地面頓時多出一灘水漬,倒映著大堆殘斷的桌腳與椅背。

仔細一看,大樑穿孔,木柱傾斜,欄杆半毀,桌椅爛碎,地板深刻著道道颶風刮損的痕跡,連空氣中都還嗅得到燒焦的氣味。

嘎吱。

不知道哪根木柱還是大樑發出危險的呻吟。

舉目四顧劫後餘生的酒店二樓,累得東倒西歪的夥計們絲毫無法理解,為何老闆還能保持平靜?酒店都快變成危樓了!

「嘿!休息夠了就起來做事,待會把這堆爛木頭送到樓下柴房給瘸腿的老瑞拜。」一聽慘叫哀嚎聲四起,德列克便咂著舌大為搖頭:「小子們體力有待磨練,才這麼點工作便叫得像是做了大半生峽谷縴夫……今晚加菜,白飯無限量供應!」

哀嚎聲很快便轉成歡呼,只是略顯有氣沒力,仔細聽倒還夾著幾聲抱怨:「霽月放假去了,今晚飯菜應該是梅德大媽負責的吧?」

「……希望大媽的動作俐落點,上次為了一爐燜雞手忙腳亂,白菜竟多放一把鹽。」

「少抱怨了,吃慣霽月的飯菜,我看連曜日宮內御廚的手藝也給你挑得滿是問題。」

待二樓毀損的桌椅大半化作矮房裡的柴薪,伊凡也頌畢最後一段咒文,將過度活潑的靈力元素完全穩定。

整個午間折騰下來,饒是魔力充沛的他也汗濕額際。只是顧及空氣中若靈力元素太過活躍,長期下來會對一般人造成不良影響,基於職業道德,說什麼他也不能像某些人般一走了之。

想起適才匆匆離開的雷穆和亞瑟,伊凡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這兩小子也不留下來幫忙收拾!下次定要雷穆貢獻家裡法術卷軸古本的閱覽權……」心下正自暗罵,德列克湊了過來招呼:「少主要不留下來一起用個晚餐?」

「嗯,也好。」

 

一般來說,廚房是餐館業界的禁區。

除卻阻止閒雜人等將不乾淨的灰塵污泥帶入外,每個店家著名的菜色也隱藏在兩片神秘的長布簾之後。儘管與老闆多麼熟稔,交情好到兩肋插刀插劍插槍插戟也在所不辭,仍只能聽著鍋鏟互擊與劈啪炒菜聲幻想菜餚的色香味罷了。

餐旅業界曾有大膽顧客闖入廚房,卻頭上釘著兩把菜刀被抬進醫院的紀錄,因此絕大部分客人總是規規矩矩,不敢,也沒必要動廚房的腦筋。但是在客棧酒店,沒有人會對布簾後的大廚不感興趣,甚至虎視耽耽。

緋尼克斯國家廚師公會每年固定頒發一張特級廚師勳章,受照者曾連續十數年都由年邁痀僂的老伯或齒搖髮落的婆婆領取,就在廚師們憂心後繼無人時,一名稚齡少女卻以一道再尋常不過的肉絲炒白菜奪得該屆最高榮譽。

她來自帝國王城一間開業剛滿兩年的新酒店,廚齡雖僅短短十年,那名少女當年卻不到十四歲。當公會會長將特廚勳章別上始終臉紅低頭的少女胸前,經過十數分鐘才等到極其小聲的受勳感言:「……我……我走路前就會拿刀了。」

廚師們不曉得這感言是否榮登十大奇言奇句金榜,只知道很多同業從此在抓週(註一)中尋找接班人。

王城雖貴為帝國首都,但廚藝競賽上始終未能有所建樹,新受勳的少女特廚當然引起全城轟動。慷慨的酒店老闆曾欲喚出平時總躲在廚房的少女,但一張只在簾後閃過的模糊臉孔徒讓爭先恐後的客人壓壞堵住門口的木桌。關於少女容貌的傳言與手藝不脛而走,親眼見到年輕特廚的客人不多,從此成為老主顧,非特廚烹調飯菜不吃的客人卻與日俱增。

客棧酒店賴此拋開女神飯館糾纏,穩坐王城•坎培斯迪利餐旅業龍頭,至今也將近三年了,當年話題中的少女特廚,仍舊天天端出令人垂涎的美食。

 

薛芙•梅德大媽蹲在酒店水泉旁,仔細清洗菜農剛送來的蔬果。不斷往溝渠流去的髒水帶走菜葉上的泥土,圓形竹簍裡乾淨且漂亮的各種蔬菜也越排越多。折去最後一根紅蘿蔔的無用菜葉,大媽往裙襬略為抹乾的手,伸向腦後。

緩慢卻熟練的手指纏妥鬆脫的髮髻,分心二用的雙腳已把地上散亂的難看菜葉抹開,成為她栽種的兩三株紅花的慣常肥料。

大媽瀝乾菜簍,斜著身子抵開木門,水滴便一路往廚房點去。

還未進入廚房,就先聽到不斷的油煎與翻炒聲傳來。笑紋在大媽頰邊浮現,她低頭頂開布簾,果然看見熟悉的身影在鍋旁砧邊忙個不停。

「……霽月啊,大老闆不是放你假了,怎麼還窩在爐邊?」

包著淺藍頭巾的少女僅是回頭靦腆一笑,拭去耳畔汗珠便又埋首大炒。

「我說大媽啊,還有誰能讓霽月放假了還卯足精神整治飯菜哪!」長凳上溜進來躲懶的侍者咬著草,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梅德大媽將菜簍往桌上一擱,藹然微笑:「伊凡又來啦。」

嘰地一聲銳響,特級廚師的鏟重重刮過鍋底。從後頭望去,只見她耳根艷紅,竟似爐底薪火竄上。

 

隔著一條洗滌用溝渠,就是客棧酒店的員工宿舍。

侍者們轟笑聲夾著梅德大媽的嘮叨與瑞拜老爹的怒罵被擋在紆旋的樓梯間,二樓以上是老闆德列克與其養女霽月的私人居所。

簡單幾把木椅圍繞著木桌上毫不簡單的四菜一湯:八味圍碟、瑤柱醬炒蘆筍、冬菇豆腐、鳳尾明蝦與百花長春訪燕。

德列克碗裡米飯早扒個精光,筷子還不住落下,恨不得端起全部盤子湯碗往自己嘴裡倒去。

「哈,八味我還差這桂魚、脆瓜!」環成內外兩圈的八個小碟各自擺放著清淡爽口的冷菜,而菜量已少了一半以上。

「玉蘆筍、玉蘆筍──」德列克表情有些複雜,大快朵頤裡還夾著苦笑,只因這通體雪白的食材要價不菲,一小簍就抵得侍者半月薪水。

「豆腐?……哦!阿月妳還用冬菇入過味啊!」德列克棄筷就匙,舀起鮮嫩豆腐就往嘴送,豆腐滑入喉嚨時冷汗也跟著流了下來。『那鍋失味的冬菇看來得丟了,連大媽也不用半調子的食材……』

「咦?……這、這頭鳳凰……」淺盤上十頭蝦子圍繞著中央一隻手掌高的鳳凰裝飾,形似散逸的鳳凰尾端,德列克抓了隻抹上魚泥的炸蝦,才注意到鳳凰並非市面常見的木頭盤飾,而是由整根蘿蔔雕成。雕工之細,鳳冠輕展、鳳喙微啟,以至尾羽翻翹,纖毫畢現。

「……湯裡的不會是燕窩吧?」還未舀起白嫩透明的湯料,德列克已汗冒滿頭:『桌上全是皇宮裡的家常菜不成?』

「是白木耳,不是燕窩。」伊凡微笑著添上平日絕不會有的第四碗米飯:「『百花長春訪燕』,訪,音同仿,十種白色花瓣與白木耳同煮,好一道清香又具巧思的湯。」

「哦!居然有這層意思,還是少主聰明,俺無論如何是想不出來的,哈哈!」

德列克自顧自大笑了起來, 始終未曾發言的霽月慢慢扒著飯粒,眼睛裡卻是喜色連連。

「……這鳳凰蝦和假燕窩我還是第一次吃到。少主以後常來吧,也讓我這老闆知道大廚還藏了多少好菜哪!」無視少女竄紅的臉,德列克放下碗筷逕自抹抹嘴:「就這樣,那我去下頭忙,不打擾兩位用餐啦!」

「……大叔,明日記得往魔道公會走一遭。」伊凡筷子挾了塊幾欲斷折的豆腐停在嘴邊,朝德列克輕聲說道。

「雷穆少爺的事吧,少主放心,俺知道怎麼做。」德列克一個點頭,便踩著響亮的步伐下樓去了。

直到聽不見養父的腳步聲後,霽月才喚了一句。

「雅各。」

炎熱天氣的夜晚總少不了些蚊蠅飛舞,細翅拍動空氣的震響便將霽月的叫喚淹沒了。

聲音細比蚊鳴,耳聰目明的伊凡還是聽得清楚,筷子一擱目光便轉向她。

意識到有道視線落在身上,霽月雙頰遽然發燙,隨即沉默低頭。

半晌沒聽到應聲,淡淡笑容掛上伊凡嘴角。想來這容易害羞的妹子是有話想跟他說,卻又不好意思開口呢。

「……第八個日樹結果實,第九個日豐收,第十個日禱告上餐桌,感謝父造我們的口……」伊凡閉目交握雙手於胸前,低聲向天主禱告今日得享美食,禱畢以連點胸額與雙肩的手勢作結。

「炎熱無風的日子有晴朗的天空,今夜靜思湖面想必相當平靜,是賞月的好時間。」

 

夜色沁涼,黑袍黑髮的少年帶著客棧酒店的大廚往城北靜思湖去了,懸掛「暫停營業」牌子的大門後卻多了幾個黑影。

「……我說老闆啊,什麼時候要請客?」

「請什勞子客?老子顧店都來不及了,要吃白食到別的地方去,咱們客棧酒店不免費招待口袋裡響叮噹的人。」

「喂喂,虧我們還特地過來慰問被打爛的酒店,嫁女兒總該宴請咱們這群老主顧吧?」

「……咳!嫁、嫁什麼女兒!話別亂說!你哪隻屁眼看到俺要嫁女兒啦!」

「……要不你埋伏在這老半天是要餵蚊子來著?」

「廢、廢話!老子血多,做功德讓咱家阿月有個好歸宿……啊不是!是要咱家少主幸福……呃!不對不對,俺、俺……」

陰暗門後,酒店老闆越描越黑的辯解聲逐漸低了下去。

 

※ ※ ※ ※ ※ 

 

循著圓環繞過月曜廣場,馬車伕們頻頻往皇城方向揮鞭。

平直的青石板路上並不只歐法蘭克斯家的馬車,路經的每座貴族府邸裡不斷有車加入行列,江水般往皇宮的方向奔去,沿路皆是馬蹄聲雜沓與家族旗幟飄揚。

每盞柔和的魔晶石路燈就像顆拖著芒的流星,不斷掠過雷穆往外望著的臉,時晴時暗地,每次亮起的總是少年陰沉的神情。

兩只精繡白靴交疊在金褐交織的腳毯上,雷穆支手托腮呆望窗外,自上車始就維持這副模樣動也不動。歐法蘭克斯公爵戴著純白手套的雙掌拄著手杖,挺直腰桿端坐閉目。偌大的六人座車廂裡,僅有的兩名乘客不言不語,只有皮鞭起落的聲音持續響亮著,與偶爾傳來的馬車伕饒有精神的吆喝。

車輪滑過幾個彎弧,駟馬車進入直往皇城的南靈長街宮前段。

路旁成排魔晶石燈業經法師增幅,夜光轉而散發燦紅光暈,朵朵焰花盛開在路燈頂端,與遍植路旁的纓丹杏一同延伸至盡頭的棗紅宮牆,今夜的曜日宮燃起歡迎的紅火。

窗外掠過航管局與外交院兩棟帝國機關的鐵灰身影,緊接在一條通往城北東區星曜廣場的大路之後,就是緋尼克斯帝國使館大門鐵欄杆上的鳳凰浮雕。

馬匹飛快越過,雷穆依稀看見使館門前停了好幾輛迎賓駟馬車,與及使館二樓成排燈火通明的長窗。

雷穆修眉一皺,目光離開窗外,投往車廂內柔白的椅氈,希望能在上面發現一根母親火紅且流動著金芒的長髮絲。

然而事與願違,於是他哼了一聲。

「雷爾,待會國宴上休要搗亂。」公爵閉著眼,沈聲告誡。

雷穆撇開頭隨口敷衍,神色寫著煩躁。

良久,他咕噥一句。

「媽要是被留在使館太久,我可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事情。」

 

 

註一 抓週,本為緋尼克斯南方流行的習俗,孩子出生滿週月後以紅巾鋪地,並擺上毛筆、鐵鎚、木劍、鋤頭、菜刀等各種行業象徵物品,視孩子首項抓取的物品以斷定此子未來。據學者考究,約莫在大陸曆2537年流傳至緋尼克斯中部,大陸曆2781年北境才出現相關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