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爾，你的名字是雷穆瑞爾，以我族火紅之月為名。』

『火紅之月？月亮是紅色的呀？』

『……媽媽希望雷爾擁有火焰般昂揚燦爛的人生，又能如溫柔純潔的夜月善待你生命中的一切，就如同倒映焰湖的月之影「雷穆瑞爾」般守護我族子民……』

最初的記憶，是兩歲時母親於流丹水榭的一席話，不知不覺已成雷穆座右銘。十數年來，母親的紅衣依舊，容貌依舊，言笑依舊。

──關懷也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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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歐法蘭克斯公爵將「司法公正」視為畢生職志，雷穆內心滿滿都是家人，尤以母親為最，觸犯聖域者，絕不留情。

──這件事亞瑟知道得比誰都清楚，而且是兩人初見面時就徹頭徹尾領教過了。

王城西側傳來落暮的悠遠鐘聲，此刻聽著卻神似爺爺斂葬的冥樂，亞瑟印象中那埋在黑褐土裡的棺木，從未如此清晰。

白色棺蓋上鐫著黑得發亮的古紀語──那是前任艾沃勒斯侯爵的名諱與軍銜。

縱使是戎馬一生、功勳無數的名將，從棺蓋闔上的時刻起，就與王都墓園埋葬的萬千百姓一概平等，任何尊貴頭銜不過是墓碑上留給後裔憑弔的成串古文──爺爺素來深諳此理，臨終時尚別有交代，因此艾沃勒斯侯爵、緋尼克斯北境總帥、鳴鳳軍團長等赫赫有名的稱號全抵不上六個字：「責任•榮譽•國家」，樸素地讓人無法相信。

亞瑟嘆了口氣，正思考費洛是否能與爺爺有相同體會，又是聲聲清叱傳來。

「燁•焱舞！」雷穆隨喝聲出口，身形以流水行雲之姿快速趨前，朝著費洛頭、胸、腹畫出接連不斷的手刀，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前刻乍聞破風聲急，眨眼如刃掌影已銳利斬向嚴陣以待的敵人！

費洛自初始挨了兜頭兜腦一陣猛踢，鼻青目腫的代價逼得他不敢再小覷眼前削瘦少年的武術修為，此時見又是連續攻擊襲來，他凝足目力遇招拆招，上、下、下、中、上、下，悉數擋住每柄削砍己身的手刀。

砰砰磅磅格檔聲響過，費洛安全架住最後一柄往臉面砍來的手刀，雙方招式遲滯不逾半刻，同時變招！

──攻擊防禦交錯的空隙，一抹紅閃逝。

雷穆怒聳眉峰下兩枚漾滿妖異絳色的藍眸，與血腥如此神似，竟喚醒費洛心底潛伏的獸性，頻現於同儕間的殘忍猛然爆發！

──破壞美好事物，痛快！

潛運氣息，真力火速聚集費洛雙臂，青筋血脈隨即賁張。五指蓄力至肌肉負荷極限，泛成青白的皮膚下骨節更形怵目！費洛雙爪一上一下，似襲殺獵物性命的鷹鷲喙嘴，倏地，聲唳長空！

隱成鳥爪的兩只肉掌急掠而出，自上下夾攻轉而橫插斜抓，竟帶起微聲嗤嘶，費洛不只要扭斷雷穆手腕關節，更打定主意要他留下兩條前臂！

惡招臨身，雷穆雙眉一揚，旋身後蹤雙腿順勢踢出，擋開來意不善的鷹爪，身形落定復又射前，雙掌翻飛立即反擊！

萬料不到雷穆面對凌厲的掌爪攻擊全無懼色，費洛一瞬間的呆楞，卻換來身陷過千掌影的窘境！

眼看著雷穆掌影如旭陽萬道金光直罩而下，費洛一咬牙，拼著給打上幾掌奮力回擊，腿爪並用直取掌招背後的敵人真身！

以力相拼的愚勇果然擾亂掌招來勢，在挨了幾下之後好不容易抓準時機脫離，費洛立刻拉遠距離，一時間形成對峙局面。兩人回氣之餘費洛凝神一看，對手已額現細汗，心下正暗暗竊喜，己身氣息也趨粗重卻不自知。

「費洛！要不要我們幫忙啊！」費洛的跟班見他佔不了上風，好心詢問卻換來費洛怒瞪眼神：「操！這小子沒多少本領還敢在本爵面前耍弄，你們乖乖待一邊看我教訓他就好！」

看著雷穆瘋狂攻擊，喜愛熱鬧的亞瑟全無阻止之意。

只是再打下去，帝都御行軍的大哥們定會前來維持王都秩序，到時別說雷穆會被歐法蘭克斯公爵祭以家法，只怕自己也得給老爸罰跑王城三圈；不如將決鬥陣地轉移至學院競技場，美其名曰武技切磋，實則合理化鬧事行為，更兼具發洩雷穆怒氣功效，豈不美事三樁？

「喂！雷穆！在這兒打會引來御行軍啦！」

「……亞瑟你別囉唆，他媽的費洛今日非得賠上那張嘴不可。」

雷穆語音雖平靜，亞瑟卻從他罕見的不雅用語得知──除非費洛嘴巴被打濫，否則氣壞的雷穆絕無可能罷手，若他在這當頭建議改變場地，或許還得挨上幾拳幾腿也說不定。

「歐法蘭克斯他……平常都這麼火爆嗎？」知曉此時該明哲保身的藍奧斯站得稍遠，神情頗為訝異，只因適才談吐斯文的學弟與眼前一臉凶相的少年委實難以聯想。

「欸……這是緊急情況……」亞瑟見正當鬧事無望，志在人民保姆的他心想保護王城居民生命安全乃自身義務，便朝藍奧斯招呼道：「學長幫個忙疏散人群好嗎？要是傷到無能力自保的客人就不妙了……」但當兩人欲招呼酒客們下樓避難時，才發現這樓層幾乎淨空。

只因權貴子弟一言不合、動手幹架之事層出不窮，司空見慣的王都居民自然懂得走為上策，午間時分本已稀少的酒客早走得乾淨，僅餘欄杆邊兩名好奇觀望的異服少女。亞瑟暗道這兩女孩看戲不要命，正要上前勸離，卻聽得背後傳來熟悉聲音：「亞瑟，這怎麼回事？」

亞瑟回頭一看，果然是伊凡，他點頭一個招呼，嘴巴又朝費洛努去：「那個叫什麼費洛的汙辱了公爵夫人啦……」不說還好，話甫出口，雷穆身形晃動，立刻又與費洛打成一團。

聽過對方驚人的罵語，伊凡低低抱怨了聲：「爪派武者光練嘴上功夫，腦袋放著長霉是吧？」踏上幾步喊道：「雷穆別打了！」

刷地聲響，費洛兩爪箕張一撕，雷穆雙足力蹬後躍，輕巧落於伊凡身前，白袍前襟卻少去半截。

「別阻止我。」費洛得意展示手上一截白衣，雷穆眸裡的紅直欲噴溢，嘴裡更拒絕友人勸阻。

「費洛種族歧視根深蒂固，你也跟著他沒見識？」

「……你不會懂，即便是皇帝也不能污衊我母親！」

見雷穆作勢又欲撲上，伊凡皺起眉頭扳住他肩膀：「別亂來！」兩人拉扯間，費洛竟抓起椅子扔了過來：「再來啊，別以為我怕你！你這極樂鳥生下的雜種後代！」

這下連伊凡也不吭聲了。

堅實木椅擲地有聲，反襯暴風雨前的窒人寧靜。

──『看來費洛不是不鍛鍊腦袋，他根本不長腦袋的。』

西陵絳雪皺著眉，轉頭問向好友：「罵人為什麼總會牽扯到父母呢？」

「大概以為能極度貶低對方人格吧？當無話可說時，父母及列祖列宗總容易被當成攻擊對象，懷疑對方是否出自多重混血的問題尤其最常被提出，髒話藝術走到哪都一樣。」澹臺雨聲瞥了眼不遠處靜滯對立的雙方，直覺事情絕不會善了，為安全起見還是嚴加戒備得好。

「絳雪幫忙收一下腳架，把光劍拿出來。」

「咦？有這麼嚴重啊……我不要光劍，我要用光槍……」西陵絳雪低聲咕噥，卻十分信賴好友的危機意識，快速收妥腳架後往腰間一抽，飄逸的腰帶閃爍著銀光快速變化，片刻內西陵絳雪掌裡已多了柄銀紅光槍。

同樣是高科技造就的腰帶，澹臺雨聲掌上卻變化出冷白金屬製成的劍柄，白皙手腕揮轉間劍柄伸出一道細長光柱，正是風行銀河系的護身光劍。

「光槍近身防護不易，絳雪妳後退點。」

西陵絳雪正笑謔好友太過擔心，不遠處那漂亮少年忽然無預警地縱聲大笑，狀似瘋狂。

「費洛，你口口聲聲詆毀極樂鳥，想必未曾見識布羅索（註一）傲視群禽的至極艷麗吧……」

「極樂鳥不是召喚典籍記載內的魔物。」伊凡出言點醒無法召喚的事實，雷穆卻充耳未聞，臉上更浮起冷笑：「……但你可知道，布羅索與耶夢加得之子怒氣正沸騰，不准你再濫用極樂鳥之名哪！」

費洛猛一看，雷穆瞳裡焰紅之色盡斂，回復後的澄澈水藍卻昭告著山雨欲來。

風吹動的瞬間，彷彿水珠自嶙峋怪岩滴落山澗。

──滴、咚。

魔力因子以雷穆為中心，擴散著無形漣漪，自靜止而起伏，波峰間充塞緊繃情緒如箭在弦上。

雷穆肅然而立，藍瞳閉合，自端麗嘴裡緩緩流洩召喚咒文。

──「無方之淵嶽，無垠之穹空……」

不可見的無數靈力元素，應和術者召喚，自孤零水珠，而涓滴細流，信守均衡的元素分子開始動盪，以旋轉回應──

併指胸前，雷穆以己身意念想像，充異界與現世橋樑，不斷吟唱著上古傳說中災難之王的顯赫行跡。

──「翔末日黃昏，舞華極單翼，燃焚城毒火……」

墨線自雷穆腳下延伸射出，四散刻畫酒店地板，繪就艱澀咒文舖墊的魔法陣基底；木板吱呀呻吟聲起，桌椅為驟起魔力流所驅，格格慘叫著往四方閃躲，砰砰磅磅彼此蹂躪著似難民狂竄踐踏！

細水匯聚自各方奔赴的支流，於術者吟誦處生成噬人性命的漩渦；勁流似濤，一波波無形的衝擊，撞成魔力障壁，除術者外，一概拒絕！

遭魔力壁無情彈開的伊凡，於踉蹌中腦筋急轉，猛地想起咒文內容隸屬高階魔物！

──「吾以雷穆瑞爾•菲洛斯馬契•馮•歐法蘭克斯之名，喚汝歸來……」

圍繞術者週身，魔法陣已成方圓，以燦金色的召喚契約文字為外，內圈引導魔力與意念結合的艷紅繞舌咒語，雷穆腳邊、陣之中央，是隱隱浮現的漆黑魔物！

──「約立！舊世災火之先鋒，回吾所召，應吾所喚！」

隨咒言吟哦，魔法陣外圍契約文字倏起波動，水流不斷洶湧，濤馳瀾急，潑濺出的文字浪花垂直爬昇，似追尋術者意念，一行行金流齊往雷穆頭頂聚集，轉眼型同柵籠的立體魔法陣已告完成，籠中遭禁閉的魔物，形象概具！

「雷穆！別召喚他──」伊凡急叫聲中，災禍之王的名諱響徹四週！

「甦醒吧！Ca’tastrophe（註二）！」

現世與異界的門，藉由魔力與契約鍵合，意念想像的獸於焉形成──

昭告天下似的烏光四射，不論伊凡如何氣急敗壞，費洛一群如何驚駭，不祥仍是放肆掠過呆楞的亞瑟與藍奧斯，掠過嚴加戒備的西陵絳雪及澹臺雨聲，最終射入聞聲上樓的酒店老闆雷歐•德列克眼裡！

德列克揉了揉眼睛。

──異樣的景象並沒有消失。

「這、這是……？魔界入侵？鬼魑的沼氣（註三）侵襲王都•坎培斯迪利？」

沒有任何聲音回覆德列克的問句，只因所有人全被眼前的立體魔法陣震懾！

濃墨也似的黑霧自魔法陣底源源冒生，吞沒雷穆冷笑的身影。魔法陣外圍垂直懸掛的黃金咒文，明明滅滅閃爍不規則的頻率，隨著黑霧內逐漸響亮的嘶聲而加速。

倏地！

「嘎────」

刺耳的叫聲遽然衝起，毫無預警地襲擊耳膜，所有人立即捂住耳朵，盼能阻擋粗暴音波侵入，賴以防禦的手掌卻徒呼愛莫能助；墜落地板仍能保持完好的瓷杯終究難逃厄運，全數於聲波攻擊中碎得乾淨！

耳部傳來的劇痛讓眾人眼前一黑，待視力恢復卻見魔法陣上金黃文字趨於黯淡，失去光澤同時亦漸次跌落，餘燼般癱躺地板上緩緩消失。

黑霧如瘴癘，溢散似氾濫的洪水狂濤，轉眼侵占客棧酒店二樓每個角落！

「呵呵……」

雷穆輕笑著，自瀰漫的黑霧中緩步走出。

容貌依舊，玉立依舊，飛揚的月色髮絲也依舊。

──只是那狂氣神情卻非平常的微笑燦爛。

「費洛，如你所願……」

雷穆撫著嘴唇，端麗嘴角邪邪彎起，水藍雙瞳內跳躍不顧一切的狂放。

「看見了嗎？克坦特洛非也很希望與你懇談哪！」

少年雙手輕抬舞動，驅使四周待命的風之元素，猛烈氣旋立時刮起，繚繞黑霧瞬間散得無存！

霧雖盡撤，漆黑一仍如是，艷絕邪笑的少年身後，深濃烏甲覆身的魔獸盤據，蛇瞳內爆射兩盞金光！

「……Ca’tastrophe……」

「……在舊世紀最後一個黃昏出現，毀城無數的災難之王，緋尼克斯傳說中極樂鳥與巨蛇之子……克、克坦特洛非……」西陵絳雪複誦著災難的名字，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顯露真身的魔物。

直接映入眼裡的，是大蛇圈盤的頎長身軀。

少女還來不及抬頭仰望，視線便被迫凝著於排列緻密的腹鱗──

一枚枚交疊錯落，顏色暗沉的片甲，自少女視線高度所及的蛇腹朝兩端延展，細鱗尖端整齊指向尾部，緊貼而彎旋，隱沒於一圈圈環繞成漩的長軀，正是傳說中災難之王賴以神速越野攀山的三角形逆甲。

與腹部同色系的烏鱗遍蓋全身，隨牠呼吐氣息而起伏，西陵絳雪視線緩緩上移，越過蛇吻，便看見克坦特洛非馳名典籍的蛇首人身！

──泛青的消瘦身體，似乎連那陰鬱的臉也染著劇毒。

災難之王吞噬的古代巫師頂著獨角，自兩枚金瞳之間伸出上半身；魔化的左手僅餘兩指，卻仍擎握形狀奇特的匕首，似號召不幸的纛旗。匕尖詭異碧芒隱隱閃現，莫非是失傳黑暗術「霜毒之新星」那僅現於典籍的禁忌死光？

「暗咒師Di’saster……」輕輕誦唸巫師的古名，對魔物異獸知之甚詳的銀河少女，急於印證傳說記載的真實性，又放任視線逡巡──

自迪颯司特與巨蛇嵌合處起始，淡紫細鱗鑲滿有稜有角的蛇首，部分於金黃蛇瞳後方揠拔兩只尖角，其餘往蛇身鋪展，漸次轉為厚重的深紫，與烏甲融合無間；一線鱗片厭倦於傳承耶夢加得的黑色絕望，自暗咒師背脊竄落時投靠華艷的布羅索，著斑斕色彩刻上大蛇脊線，於七吋烙印詭異符紋。

倏地，符紋瀲灩，五彩水波蕩漾處單翼破出！

來自異國的少女一陣暈眩，非但為那散落四方的羽絮炫爛已極，更彷彿見證布羅索賴以蠱惑百禽的極樂之翼！

「雨聲快…快把阿努蒙特拿出來！」西陵絳雪抓住好友臂膀猛搖，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盯著遠處矗立的克坦特洛非，深怕一個閃神召喚獸便會消失。

「……妳想拍回去？我幫妳模擬一隻就好吧……」

「不要啦……法術召喚可是真正的魔物，模擬獸就像是報章刊載的照片，沒靈性嘛！」見西陵絳雪連連搖頭，澹臺雨聲嘆了口氣，手指按上腕錶寫著「次元」的虛擬區塊。

費洛很久前就聽說過「王城災難雙子星」的大名，每每提起，總對傳聞中的毛頭小子嗤之以鼻。要是讓兩人碰頭，他會考慮讓這名公爵之子知道鋒頭出盡的代價。

『還不因為是御史長的么子，要不王城的死老百姓才懶得理會這種愛搗蛋的小鬼！什麼王城災星，遜地跟那些賤民一樣，本爵才不屑！』

費洛曾跟朋友說過這樣一番話，而擅長察顏觀色的朋友們嘴裡立刻吐出「御行軍巨星」、「貴族界新秀」、「鷹爪術之王」等等封號。

『像我這麼優秀的人物，才能冠上響鐺鐺的稱號，什麼災難之星，哪天碰到定要讓他知道「配」字怎麼寫！』

往昔在朋友前表露無遺的豪情壯志，此刻費洛全拋到九霄雲外，生平首度感到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不僅冷汗流出如漿，向來得勢不饒人的嘴巴一開一闔，雙腳更止不住顫慄，在克坦特洛非蛇瞳盯視下寸步難移，而兩名跟班早軟了腿癱在當地。

「災禍的王者呀！祭品就在眼前，快重現你焚城的毒火……」雷穆瞇著眼，正要喝令克坦特洛非攻擊，伊凡忙快步上前，伸手捂住他的嘴巴：「雷穆你想讓費洛死啊！別亂下指示！」

雷穆瞪著伊凡，正要重申侮蔑母親之人必須付出代價，克坦特洛非勾磔的聲音忽地傳出：「召喚師，是你打擾本座休眠？」蛇首上的古代暗咒師雙手抱胸，瞪視目光自三名臉色慘綠的貴族身上移轉，鎖定身前的雷穆與伊凡，深紅蛇信隨著嘶聲直探伸出，艷艷地反射黏滑液體。

「咦？」不只雷穆瞬間呆楞，伊凡亦驚異役使魔物竟能口吐人言，但訝然未自腦裡退卻，視線已將克坦特洛非一臉陰沉及蛇瞳的危險氣息照單全收。對各式魔道法術有所涉獵的少年將知識與現實兩相對照，心裡立即警鐘大作：「雷、雷穆……你…你收、收服他了嗎？」話未終結，句子已顫成破碎。

「還…還沒……」雷穆臉色也猛然蒼白，腳下不自覺退後。

「召喚師，請動本座的代價是全城血祭，你有多少靈魂填滿本座空虛數千年的肚腹？」迪颯司特青紫薄唇開啟，艷紅舌頭舔過尖利齒列，舐著嘴角陰冷笑容，黑蛇亦張開巨嘴，腥臭異味立即瀰漫！

客棧酒店的老闆從身後摸出皺爛的公告單。

『每月繳納一千緋幣，城南順命閣為您承擔一輩子的意外事故！』

看著新型社會服務的斗大標題，雷歐•德列克心裡不住咒罵，早該為自己的生命多著想的！

註一　召喚界著名學者溫•牙里發表的論文《意志多重性對召喚的影響》中，曾以古紀語Bro’thel代稱極樂鳥，此後譯名「布羅索」反為一般召喚師慣用。

註二　Ca’tastrophe，譯作克坦特洛非，姆夏大陸神話中，領頭破壞舊世紀的災難之王，據傳Ca’tastrophe於攻破古城Nor’th’City時吞吃了獻身魔道的邪惡暗咒師Di’saster（譯為迪颯司特），因而長出蛇首上的人型半身。在緋尼克斯傳說中，又被視為極樂鳥與古蛇耶夢加得之子。

註三　鬼魑沼，姆夏大陸內陸的巨型沼澤，位處北瀛、彌諾、聖厄蒙邊界，範圍有逐年擴大的趨勢。教國聖厄蒙雖有派遣白魔術士團前往探查，卻總是受阻於帶有劇毒的黑色瘴癘，因此鬼魑沼內部情況未明，有「亡者的湯鍋」之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