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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嗯……」浮在空中的青年點點頭，目光是毫不保留的讚許。 有志往遊戲美工發展的青年不得不佩服AOS的開頭動畫。因受不了老妹的慫恿，剛把目光從某方塊公司轉移到PC網路遊戲的他，對毫不遜色於某知名二十來代遊戲的AOS美術給予高度評價。 「開頭那幾隻跳躍的鹿和那激烈戰鬥的人群應該是利用動態捕捉技術吧，那堆魔物的皮膚觸感倒有些魔戒Orc的風味……」 青年正專心研究開頭動畫的細部，傳聞中嚇壞一堆玩家的怪頭──太陽神突然從雲層裡掉了下來。青年臉部肌肉有瞬間僵硬，但他推了推眼鏡，緩緩按下心裡那句不文雅的問候語。 『哼嗯……我要有新時代優秀青年的斯文氣質。』 「孩子，吾乃太陽之神斐艾隆瑟里，指引世人乃吾等義務。」 青年目光全著重在怪頭旁繚繞的火焰效果，直至太陽神第三次詢問他同樣的問題方才回神。 「孩子，初生靈魂無所差別，你的意志決定你的血統。」 意識到這是選擇種族的問題，青年正要回答「墮天使」此種據傳華麗至極的種族名稱，浮在空中的青年卻突然僵直不動。 ──還好高空中沒有任何蚊蠅，否則這些小生物想必很樂意將那張大了的口腔當作新窩。 太陽神等不到答案，系統程式遇不到決定性的參數，迴圈持續循環的結果是同樣的問題輪迴十次。忽然── 「……欸？」 青年終於動了，內裡卻好像不是同一個靈魂。 「哥哥已經在玩了呀？現在是什麼情況？這地方安全嘛？萬一被人隨便PK怎麼辦？這顆怪頭是啥？敵人？」青年睜著眼睛瞪視太陽神，而好耐性的神祇正重複問題第十一次。 「孩子，初生靈魂無所差別，你的意志決定你的血統。」 青年領會神祇問題的奧妙，盤起了腿努力搜索腦海中關於遊戲說明書的介紹。 『姆……我記得種族好像不少哪……人類……能力平均？嗯…那就是毫無優勢的廢物。精靈……好像皮不大厚，矮人又太醜，龍族還得去抓條龍，亞龍……亞龍是啥？名字聽起來不錯耶，搞不好很強喔！』 青年笑彎了眼，大聲向斐艾隆瑟里說出致命的決定：「我選亞龍人！」 太陽神含笑點頭，他閉起了眼正與神秘的系統大神溝通，青年卻又僵直不動了。 這次青年很快就回復行動力，他喘了幾口氣，似乎連靈魂也換回來了。 「呼…呼……死老媽，我正在選種族的緊要關頭，叫我去做啥資源回收……」他抬眼看看閉目的太陽神，正自疑惑：「老妹…應該沒做什麼……吧？」 不確定的句子在太陽神神諭出口的瞬間得到媲美猛爆性肝炎的解答。 「孩子，你的靈魂吶喊著從青黴潭中獲得新生，夸克岱歐的神殿將再次舉行誕生見禮，擁有沼澤之神的見證，水之精靈將助你雙足踏水無痕，你的軀體將有沼澤掩護，無人能見！亞龍之子啊！夸克岱歐的信徒──」 青年腦筋一片空白，直至他聽見決定性的「亞龍之子」，立時聯想到說明書上被他以違反美學原理，而光速翻過的醜惡蜥蜴人！ 「前往古蠅巨蚊盤據的黑綠沼澤吧──！」 神諭誦唱完畢，青年即遭受巨力拉扯，瞬間消失在高空中，只留下遠遠傳來的，違背新時代優秀青年斯文氣質的叫罵聲。 「他媽的幹──！我種族選錯了啊啊啊──！」 神情平靜的太陽神斐艾隆瑟里再度與神秘的系統大神聯繫，告知祂灰石大陸又鐫進一頁亞龍人的傳說。 「密碼『他媽的幹──！我種族選錯了啊啊啊──！』，寫入資料庫……」 連破折號與驚嘆號都忠實收錄的神祇，非常負責地完成使命。 ※ ※ ※ ※ ※ 天光微斜，灑在碼頭邊的港邊步道。午後行人稀少，餃子攤的老闆娘也俐落地整拾碗盤，嘩嘩的清水沖走油漬髒污，順著水管落入下水道。 陰影晃過，伴隨著齒輪絞動鏈條的聲音。 鷗鳥飛離遊艇甲板，在街頭巷尾的欄杆駐足，歪著頭盯視下方黑白相見的招牌與停妥單車的青年顧客。 「街頭ca`fe」是在全國M化的政策推動下，搭設無線上網的小咖啡館。從二樓玻璃窗外望，便是船隻遊艇停泊的碧藍碼頭──水波與空氣輕晃著，咖啡香與景致的搭配讓午間的氣息滿是香醇與乾淨。 點一杯藍山，品著不過份濃烈的香氣，青年戴上遊戲頭罩，敲開AOS登入畫面的大門。 太陽神依舊和藹著臉，親切詢問。 『孩子，你是新生的靈魂還是回歸的旅者？』 青年運轉思緒，讓頭罩接收裝置處理腦裡的資訊。 『帳號「墨桑」，密碼「他媽的幹，我種族選錯了啊啊啊。」』 密碼與整篇文的基調格格不入，青年看見太陽神對他搖頭。 『孩子啊，你的靈魂正在哭喊，遺忘了進入灰石的神聖鑰匙有幾個凹槽。』 根據遊戲手冊的翻譯，這代表密碼錯誤的意思。青年暗暗問候了太陽神的父母及以惡趣味聞名的遊戲製作團隊，平心靜氣地讓腦神經表達更強烈的情緒。 『帳號「墨桑」，密碼「他媽的幹！我種族選錯了啊啊啊！」』 在太陽神第四次搖頭時，隱隱透露了再登入失敗此帳號即將凍結的事實，青年怒吼了，用真實的聲音再扣The GrayStone的大門！ 「帳號『墨桑』，密碼『他媽的幹──！我種族選錯了啊啊啊──！』」 一吼震驚整座咖啡館，藍山咖啡駭得幾乎沈澱更多苦澀，數道責怪驚異的目光飄向青年，他卻早已成為異大陸的亞龍人，脫離地球了。 ──青年似乎忘記，遊戲內其實有更改密碼的功能。 ※ ※ ※ ※ ※ 終於要踏出青黴潭了。 墨桑擺著細長蘆葦編織的私人小舟，慢悠悠地划過一望不見底的沼澤水道。 並不是他願意慢，事實上青黴潭的「湖水」稠得形同漿糊。沼澤深度最淺不到一軸尺，但沒人敢下船涉水，誰知道那只一個手指長度的距離以下便模糊不清的湖水內有什麼？若一腳踏入沼澤深處，至少還有剝開「糊」面的機會，萬一踩中懶躺湖底的胞子魟，那鐵定是得淪落至黴菌雕像的命運。 「若是一定得選擇，聰明的亞龍人寧願被古蠅巨蚊群圍攻，也不願入潭測試胞子魟的雕琢技巧。」 墨桑在此險惡環境生存多日，自然聽過普及度最高的諺語，經驗迫使他連划槳的動作都輕淺許多。當亞龍人越過被他稱為「Laocoon」的青黴潭入口雕像，那生動痛苦的表情與驚駭的雙眼為出發的他，獻上夸克岱歐神最高的讚揚。 踏出沼澤神祇轄地，身負美術細胞的罕見亞龍之子，結束在故居的鄉土考察與滅蚊撲蠅的環保義舉，朝堅硬淺褐的陸岸踏上第一枚腳印。 墨桑金黃的雙瞳對陽光有些排斥，終日在灰暗陰沈的沼澤地裡掙扎求存，幾乎忘記灰石仍有光線存在。墨桑收回朝天的視線四顧，東西橫貫魔界的黑炎山群在右側收尾，險峻的稜線在一個大幅度的陷落後倏然結束於突出的斷崖，崖上據傳有魔界哨兵戍守的秘密基地，亞龍人卻只看見烈風颳起的飛沙走石。 低頭觀看從秘密商人那兒購來的粗略地圖，紙張角落很好心地標上指北方位及比例尺，只因那誤入沼澤的商人委實太過訝異，亞龍人內竟有懂得誠信交易的異類！天曉得有多少新手商人為了與惡名卓著的種族做生意提升等級而被捅上十七八刀，姑且不論受害者販售的根本就是投資效益比堪慮的商品，至少亞龍人壓根兒不想掏出金幣、只想平白獲利的心態早已名傳千里。 墨桑披上斗蓬，遮掩直曬體表的陽光。對適應力超強的人類而言，大陸東北的陽光溫暖怡人，但持續暴露天光底下，亞龍人體內水分可會蒸乾得一滴不剩。 墨桑拉緊自己修飾過的斗蓬，將大半身軀裹入，朝西南方的丘陵走去。斗蓬比同族蔽體衣物少去幾個補丁，還多了些裝飾，想必在沼澤外的種族看來不那麼礙眼，或許會願意跟他分享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墨桑心知肚明，碧鱗之民在其他種族眼中，絕非良善。 為何留戀這副軀體？ 墨桑無言，若真要說，青綠鱗片似乎也有種緻密的美吧？自己往昔讚嘆的美麗似乎便是華麗的等義詞，美麗的定義不只定於一尊。隨遇而安是他的座右銘，換個角度想更是他扭轉惡劣心情的殺手?，墨桑無意中發現，AOS竟讓他更達觀了。 ──雖說是受迫於經濟因素，沒能力重開新帳號啦…… 長蹼的腳掌不斷跋涉，途經邪鬼聚集的古墓群與獨角鹿馬奔馳跳躍的丘陵谷地，卻是數月餐風露宿。山間不乏村落小城，警戒心重的警備隊總對他搖頭，客氣請他投宿下個聚落，而目標總在一夜翻山越嶺之後仍投以相同待遇。 墨桑嚐遍露水與星辰，總算抵達中央山脈西北側數一數二的大城市──石頭城。 ※ ※ ※ ※ ※ 「哼嗯。」 亞龍人吞了口水，尾巴捲緊披風，假意遮蔽頭頂猛烈的陽光。 ──其實是為了掩飾看見在天空中懶洋洋搧著巨大耳朵飄過的斯波象的驚訝。 原本，墨桑只把注目在米坦尼亞這個看起來很正常的都市，卻忘記從青黴潭前往米坦尼亞還得翻過森精靈固守的寂靈之森，中央山脈上矮人的梅克達恩隧道以及巨靈盤據的山谷。 先不用提森精靈對魔界來的種族本就沒什好感，矮人的斧頭據傳也很喜歡砍劈魔物的腦袋，更別說巨靈那種沒腦汁的巨人只曉得兩件事：一是用棍棒打爛比他們矮的任何生物，二是擄走路上看見的異性回家傳宗接代。 於是他只好往石頭城去了，至少鬼域的邪鬼族對大白天路經的冒險者是沒威脅性的。雖然說AOS這遊戲有死後還能繼續冒險的「靈化」設計，但他可沒興趣當個晝伏夜出的死靈。 但是來到鄰近沙漠的石頭城，墨桑卻有點後悔了。得常常補充水分，以免變成路上的蜥蜴乾也就罷了，他實在很擔心，天空上無數頭斯波象要是毫無預警掉下來怎麼辦？ 這可不是體育課那種喜從天降的排球可以相提並論的耶！ 『蘋果的偉大，是因為讓牛頓發現萬有引力，但是巨象壓扁蜥蜴終究是不道德且無法令人尊敬的……』 『……不曉得遊戲裡有沒有意外平安險的設計？這年頭不曉得規避風險的人是很難活下去的……』 『假設能夠投保，我現在80歲，月繳100埃里，複利的算法是……』 思考深遠的亞龍人正低著頭計算發生意外的機率與相對的保險金，全沒注意到面前一團藍色物事。 砰。 「好痛，嗝嗝！」 紙張飛得滿天復又落下，亞龍人看見一陀，不，是一尾圓滾滾的藍魚在原地打轉。像陀螺般轉過去的，是短短的魚鰭下一個裝滿廣告傳單的郵件袋，以及袋上藍光閃閃的徽章「aquafish post center No. 730」。 「哎，真是對不起……」 藍魚七百三十號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離開了。因為他／她從來沒看過這麼有禮貌，還懂得說抱歉的亞龍人。 墨桑目送藍魚信差離去，才拉緊披風遮蓋頭臉，揣了信差給的傳單往路旁一間酒吧鑽了進去。 推開及胸短門，喧嘩迎面而來，還不時有石粟酒杯在半空中飛過，但是沒有一個人把目光轉向門口，甚至沒有人移動目光。 ──那是當然，蜥蜴人又不是美國牛仔，他也沒有左輪手槍和馬刺可以引人注目。 穿過幾張坐滿酒客的木桌，墨桑在吧台一個趴睡男子身旁找到空位。 亞龍人離開青黴潭已經將近一個禮拜了，直到今天才讓屁股沾上木椅的邊。沿途的小村落要不拿著長槍釘耙一臉拒絕，要不就是百般刁難，讓他體會到弱勢族群在社會上求生存的艱難。 他決定待會去藍魚郵件中心寫封信，跟在故鄉補船的梅繰分享這間磨鑽酒吧的兼容並蓄，雖然那小子打定主意一生留在海盜船上，根本不會有機會出青黴潭。 墨桑戰戰兢兢地向疑似酒保的人點了一杯石粟酒，對方卻顯然不怎麼在乎這位從魔界青黴潭來的訪客，反而滿臉著迷地盡跟一個貓女胡言亂語，好半晌才有個親切的調酒師遞了一杯黑得透亮的酒過來。 『……呼，味道挺像超市裡的黑麥汁，石粟的設定大概也是參考麥子吧。』 墨桑擅自斷定遊戲設計者的創作來源，並開始細讀手裡的廣告傳單。 「 斯波沙祭 時間：石巨神神龕祭司祈禱完畢，將石巨神的石鑿恭送至龍皮廣 石頭城建立迄今已數百年，往年每逢夏秋交替，天空中的斯波象 而這，就是斯波沙祭的由來。 斯波沙祭舉辦至今已有悠久歷史，祭典由石巨神石鑿釘碎鋼砧上 獲勝者將得到「駕•斯波」的稱號，盛讚其御象功力過人，並受 榮獲「駕•斯波」稱號者之獎賞： 以Stone Town的雄偉石丘祝福您，願波艾亥德的黃沙不再侵襲旅
註２：關於更詳細的傳說故事，請向本城堂尚家族資助的石丘 」 墨桑放下廣告單，打開腰間錢袋，從裡頭滾出兩枚面值50的埃里幣，以及四顆小不拉嘰的魔核晶。 「……143埃里。這位老兄，您還是別去飆象了。」 抬頭望去，墨桑看見原本趴在一旁打盹的酒客早已醒來，目光緊盯著他羞澀的阮囊。意會到亞龍人的視線落在他身上，酒客抬起頭笑了笑。 ──那一臉詭異笑容分明是恥笑他窮酸。 酒客的耳環是兩顆獸骨雕成的骰子，項鍊則是一塊九個紅點的黑色木牌，看來十之八九來自賭場。墨桑暗自在心裡斷定對方動機不良，把錢袋綁緊就放入懷裡。 「這位老兄，袋裡沒錢不是罪惡，賺就有了。」 墨桑也不回話，連灌兩口酒，打算快點喝完離開酒吧。 「……老兄，我知道城裡面有個地方可以賺錢，而且是十倍、百倍地賺喔！」 墨桑睨了他一眼。 「嘿嘿，只要你請我喝一杯石粟酒，我就帶你去找那間地下賭坊。」 「……很抱歉，在下嫖賭不沾。」 未料亞龍人還是毫無興趣，賭徒目光飄開吹了聲口哨，兩手一攤逕自趴了下去，半晌又鼾聲大作，一副難以叫醒的模樣。 墨桑忽然想起網路上流傳的攻略，似乎有個從NPC賭徒嘴裡套出地下賭坊的支線任務，之後可前往地下水道冒險云云。現在可好，他剛剛莫非是把支線任務的必要步驟給搞砸了？ 『糟糕，現在該怎麼去地下水道？聽名字就知道是練功賺錢的好場所，現在我去哪打史萊姆？』 『……城外的波艾亥德沙漠？……不不，我還沒有任何抗UV的防曬裝備，去不了……』 『……東北的鬼域？邪鬼住的是爛透棺材，想必陪葬品也變腐植質了……』 亞龍人正自煩惱，那名親切的調酒師將擦亮的酒杯掛回吧台上方，朝他笑了笑。 「小兄弟是首次來到咱們石頭城吧？」 墨桑點點頭，金黃色的瞳孔射出詢問的視線。 「我是這間酒吧的老闆綠泠草。」 ──墨桑又開始埋怨起自己的外表。 人類就能夠擁有如此溫暖和煦的微笑，那像自己，輕輕一笑反而活像隻等著捕食蒼蠅的人形變色龍。 兩人客套了幾句，墨桑便向綠泠草請教，石頭城內有哪些好玩去處。老闆似乎早就料見墨桑有此一問，順口就開始介紹，隨手又拿起幾個杯子細心擦拭。 「咱們石頭城啊，就屬斯波沙祭最有名了。小兄弟你想必已看見天空中的斯波象了，傳說裡記載，那可是石巨神的座騎。雖然現今已少有人信仰石巨神，但本城中心還是保有一間石巨神神龕，裡頭光精給的神諭據說還挺靈驗。」 「本城地近沙漠，街道上滿是黃沙，就連石丘屋也是黃澄澄一片。這些巨石堆築的屋子冬暖夏涼，更是斯波沙祭賽道的障礙物。呵，每年堂尚家族贊助在防護建物的經費不知有多少。」 「除此之外，咱們城裡的米蒼商隊也是大陸上相當知名的商隊。每年年初在龍皮廣場，都會舉辦卡盟商隊大會遴選商隊的執旗薩珊，同時廣場上也將展開為期三天的流動市場，在這市集上可沒有換取不到的東西。不過你這時來，可看不見商會的盛況了。」 「嗯？龍皮廣場？小兄弟，現在還看不見龍皮廣場的蹤影，得等到斯波沙祭或卡盟商會舉辦前三天，城裡的法師啟動魔法陣，屆時龍皮才會在空中張開，成為一座空中廣場。」 「……啊，要走了嗎？……對了，城內到處可見乾涸的水井，水井底下連接著錯綜複雜的地下水道，據傳裡頭藏著不可預知的危險，已經好幾個小孩和大人在裡頭失蹤了，你還是小心些，別靠近得好。」 酒吧老闆臉上掛著擔憂，墨桑卻是雙目放光。 「多謝關心，在下會留意。」 『……賭徒的支線到底是設定來做什麼？我不用賄賂他也能往地下水道冒險嘛！』 亞龍人嘴裡小聲嘟噥著往城內走去了，始終面帶微笑的綠泠草抬頭將亮晶晶的酒杯一一掛上。 『好熱……』 黃沙鋪了滿地，凝目看去，路旁的石丘屋在空氣中搖晃起來，石頭城的高溫險些把來自潮濕沼澤的亞龍人曬暈。墨桑循著石丘屋陰影行走，仍是拉緊了披風蓋頭蓋面。 拐過一個轉角，來到人潮洶湧的城西牆角。 『……就是這裡了？人怎麼這麼多啊……空氣的溫度，再加上人的溫度，地下水道該不會快沸騰了吧……』 墨桑真希望如此仰躺下去，會像某飲料廣告中，黃沙如同湖水漣漪般盪開，他也能像廣告主角般自然涼快到底。 在城內找了好久，每個乾涸水井都加蓋著石磨般粗厚的巨石。墨桑問了好幾個路人，甚至差點到石巨神神龕求神諭，才發現地下水道入口就在四個城牆腳石巨神雕像底部。 ──他早該發現的。 如此人滿為患，一個好的冒險地區，或者說，一個可能藏有秘寶的地區，就會有這麼多玩家前來一探究竟。 結果他竟然笨笨地在大太陽底下走來走去，要不是多灌了幾杯水，他這位新手冒險者早夭折了。 數落完自己的墨桑握緊披風內的雙刀，跟著熱鬧的冒險者群進入地下水道。 ※ ※ ※ ※ ※ 「阿遠！阿遠──」 「……」 「林志遠你是有沒聽到我在叫你！」 「……在……」 「……整天只曉得玩電動，吶！錢拿去，幫媽媽到巷子口7─11買瓶牛奶，要味全脫脂高鈣的，特價的家庭號，不要林鳳營……你是有沒有在聽！林志遠──」 「……牛奶？糜牛奶要到晶湖才有，石頭城不產……」 「林志遠你給我差不多一點──！」 「媽！算了、算了啦！」 「……算？對喔，我得算這些魔核晶值多少埃里……」 「林美玲！快跟我說，插座在哪？我拔了電源看他還能不能玩！」 「媽、媽！主機會壞掉啦，這樣我也不能玩遊戲了……我等等再叫哥不要玩，牛奶我去買吧。」 「……哼！林志遠你期末考成績就不要給我太難看！……美玲，錢在這。」 「……哥。」 「……割…割斷你這頭鱷魚的腿……」 「……哥，你長蜘蛛絲了啦。」 ※ ※ ※ ※ ※ 在地下水道的日子邁入第三個禮拜，墨桑的等級也從初心者飆升到足以應付兩百多級的魔獸，身上穿的、頭上戴的、手上拿的、腳上著的，都再也不是青黴潭唯一一位亞龍人奸商販售的劣質品。 左右兩把忍者刀以極長的細鏈連繫，抗磨損耐腐蝕的良好材質發出噹啷噹啷的響聲不絕於耳，但更叫亞龍人情緒攀昇的，是懷裡不住來回碰撞，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綠色魔核晶。 ──而且每顆足足有半個中指高。 『……一顆大概兩百埃里跑不掉吧？這種通透的綠色，就像課本裡老佛爺的翡翠，而閃耀的光芒如同那傳說中的貓眼，哦──』 墨桑金黃色的瞳孔似乎看見成堆的埃里幣向他招手，全然忘記他昨天也拿同樣的魔核晶去銀行兌換，一顆卻只值二十塊埃里。 『……先去換護甲還是武器……還是去存錢？會不會賺太多當街被搶劫？』 『……買個法加亞祝福過的戒指提高運氣好了，或許遇到強盜小偷扒手的機率會降低……』 亞龍人擔著沒來由的心，手底雙刀卻毫不緩慢，剁了兩隻吹箭龜的頭，錢袋內又進帳兩顆綠色魔核晶。 『……吹箭龜？雜貨舖前面那算命仙好像需要幾個龜甲來卜卦，撿幾個賣給他好了。不曉得還黏著龜肉行不行……』 只要一想起三個禮拜前拿到的廣告單，墨桑就大嘆有錢能走天下，無錢寸步難行。斯波沙祭飆象報名費1000埃里，更別提租一頭象更要動物保險費5000埃里！不僅慶典費用昂貴，就連商店裡的東西也標著幾百埃里的價格。 「簡直坑人！AOS真是款拜金遊戲，遊戲製作者有人從大和來的啊！」 亞龍人嘴裡喃喃咒罵，東張西望找找看有無七腳蜘蛛的蹤影，那可賣給兩百四十一號水井邊猥瑣的蠱毒師，說是要放到甕裡面養金蠶蠱的；要不然來隻獨眼魔，抓去給磨鑽酒吧的阿草老闆，據說是要給老婆當寵物還是當座騎的，雖然報酬不高，聊勝於無。 『最好是那迦，抓去城門邊給專門蒐集魔獸的老先生，好像可以換個金磚頭，轉手賣掉大概有幾百埃里吧……真搞不清楚那種等級0的NPC怎麼會出這種委託任務，都不怕被魔獸吃掉？……太不合理了！軒轅刀系列每一代都有這種詭異的支線任務，玩家都不會覺得奇怪嗎……』 墨桑尚在懷疑現今玩家的智商，忽然從左手邊陰暗的水道內跳出一隻強壯的人形魔物，呼地一聲結結實實掃中他的背！ 「噗啊！」 一聲慘叫，亞龍人往前飛去，但被偷襲成功的同時，回馬一刀也砍斷對方的左臂！ 墨桑快速爬起，回身已是雙刀護在胸前，沒料那斷臂魔物竟似沒事人般又快速撲了過來！ 亞龍人閃身一跳，避開直戳過來的右爪，鼻端立時傳來一股腐臭味。 『……臭豆腐？不、不對啦，我在想什麼！』 刀鋒狠狠斬在右肩，一條臂膀砰咚掉在地上，對方竟張大嘴猛咬過來。墨桑回刀往前一擋，恰恰卡在兩排黑臭的牙間。對方從喉頭發出古怪的聲音，死命緊咬著嘴裡的刀，從割裂的嘴邊流下黑色血液。 『唔哇！長得真醜！快解決掉免礙觀瞻！』 墨桑一拋刀，反手握住快速橫斬，對方的頭立刻往左側飛去，噗通一聲掉入水裡，失去頭顱的軀體也向後倒了下去。 「……殭屍啊，嚇我一跳……還是第一次在這裡碰見。」 驚魂甫定的墨桑喃喃自語，撿起一顆黑色的魔核晶放入袋中。 『前幾天都沒碰見，沒想到在水道深處會有殭屍……會不會是固守寶物的特殊魔物？』 亞龍人眼睛一亮，轉身往殭屍竄出的水道踏了進去。 進入那條特別陰暗的水道後，殭屍出現的頻率大大升高，雖不至有多大威脅，但被兩三個不怕痛又不知死的魔物圍毆始終是件麻煩事。想起殭屍怕水的習性，墨桑索性施展黽足天賦，在水面上滑行起來。 『……這能力還滿好用的，原來水黽是這麼可愛的生物……』 繞過幾個彎道，嗆鼻的臭味越來越重，前頭也隱隱傳來呼喝打鬥的聲音。 「歐里！那裡、左邊左邊！」 二三十隻殭屍將四名冒險者團團圍住，被護在中間的牧師少女尖聲大叫。 「喝啊！」 劍士旋身揮劍，砍翻左邊的殭屍，一回頭看見同組的法師背後有殭屍靠近。 「霄凌小心背後！」 呼地一聲風響。 亞龍人衝入包圍圈，砍飛殭屍頭顱，順手剁掉牠伸往法師背後的左爪。 「啊啊！那水邊還有幾顆，阿威快去撿──」 「是…是……」 激戰過後，牧師少女與重甲騎士在遍地殭屍殘體裡撿拾魔核晶，白衣劍士則偕同藍袍法師向半路殺出的墨桑道謝。 「……剛才真是多謝你了。」 喀鏘一聲，身穿銀白輕甲的劍士收劍入鞘，朝亞龍人伸手。 伸過來的左手中指上，有一枚閃著烏光的戒指，上頭雕刻著鬼面具。奇怪的是，那獠牙竟似被扳過般，翹得詭異。 「你好，我是白翎劍士Osiris，大家都叫我歐西里斯，或者簡稱歐里。」 「我是楚霄凌，賴爾拜威的環能法師。」 「……願沼澤地的鱷魚神庇祐你，濃稠水下仍有生機豐沛。我是影忍墨桑。」 或許這兩位冒險者並不因為他的種族而投以異樣眼光，墨桑罕見地以正式禮儀問候，並回握歐里伸出的左手。 歐里與楚霄凌同時一呆，接著對視一眼，捧腹笑了起來。 「厲害、厲害！除了我們賴爾拜威，居然真有人以正式禮儀問候！」 歐里揩走眼角笑出的淚水，神情甚是高興。 「霄凌！不是只有你這書呆會把官網公佈的各族正式問候語背起來哪！墨桑也是個稱職的灰石冒險者！」 不理睬劍士的笑謔，楚霄凌拍了拍墨桑的肩膀，亞龍人臉上還有著剛消退的慍怒及訝異。 「『第一次用正式問候語就被恥笑，下次不用了！』，墨桑你是不是正這樣想？」 墨桑嚇了一跳，這微笑的藍袍法師怎麼知道他心裡剛飄過的想法。 「墨桑你得小心囉！霄凌這小子練了點精神魔法，別人心思他可抓得神準哪！」 歐里笑著朝他擺擺手，一聲呼哨把遠處的牧師少女與重甲騎士招了過來。 「墨桑來來來！我來跟你介紹，這是我們團裡的盾地騎士，叫麥爾威。」 歐里搭著騎士的肩膀，把麥爾威的臉扳了過來與墨桑正視。 「墨桑兄弟你好。」 亞龍人看見一張堅毅方正，唇上還留著點鬍鬚的臉孔，以及他賞給歐里的肘鎚。牧師少女拉著麥爾威的手，看了歐里一眼，又望了墨桑一眼，嘴角有些僵硬地扯開微笑。 「大、大蜥蜴你好，我是賴爾拜威的聖殿祭司，我叫喚月。」 ──大蜥蜴？ 亞龍人本就墨綠的臉霎時又黑了幾分。 『這位小姐，懂不懂唐突兩字怎麼寫啊？真是沒……』 「沒禮貌！喚月你怎麼可以這樣子稱呼墨桑！」 「可、可是……他長得好像沒撐傘的傘蜥蜴喔！」 ──沒撐傘的傘蜥蜴？ 『我還珍珠奶茶不加珍珠咧……』 見歐里一臉生氣，喚月忙縮到騎士身後，麥爾威和楚霄凌卻笑彎了腰，而墨桑則是滿臉莫名其妙。 「……請問，我跟你們很熟嗎？」 「……哦，原來如此，只要是以正式禮儀問候你們的，就是……」 「對，就是我們賴爾拜威的成員啦，我們歡迎認真融入遊戲的灰石冒險者。親愛的墨桑，你是我和霄凌訂下這規定的第一個實踐者。」 「騎士的盾與劍，將因友誼而閃耀。歡迎你，賴爾拜威五號成員，影忍墨桑兄弟。」 「原來如此………………什、什麼？」 亞龍人臉上出現「＝口＝」的表情。 ※ ※ ※ ※ ※ 「咦？墨桑你回來啦？怎麼一臉＝口＝的表情？」 磨鑽酒吧的老闆仔細抹乾吧台的水漬，抬頭才看見剛進門的亞龍人。 「……這幾位是你的朋友？」 綠泠草本欲詢問墨桑是否已找到獨眼魔的下落，見有四名冒險者緊挨著墨桑坐下，顯得甚為熟絡，便暫時打住話題，取下四個玻璃杯斟酒。 「這位大叔是磨鑽的老闆吧？你好，我們是『賴爾拜威』。」 「……賴爾拜威？你們是米坦尼亞那以正義之神為名的冒險家嗎？」 總是從容的磨鑽酒吧老闆臉上，首次出現訝異的表情。 「是的，沒想到石頭城也有人知道咱們呢。」 歐里朝楚霄凌笑了笑，藍袍法師只是飲著酒，微笑不語。 「……你多半是那位LV459的白翎劍士歐西里斯吧？前陣子還聽說你死了，謠言果然不可聽信……咦？你怎麼一臉被攻城木錘中心臟的模樣？」 歐里僵硬的嘴角扯了扯，身邊的楚霄凌反倒接過話去。 「想來老闆是在冒險公會的公佈欄上看見我們的名字吧。」 「是，冒險家們總會將情報帶入酒吧，吧台前甚至能聽見來自卓夏的血腥消息。」 綠泠草老闆與賴爾拜威成員沒幾下就聊得熱絡無比，墨桑則枯坐一旁暗自驚異。 『……歐里他們很了不起嗎？我怎麼聽都沒聽過……』 亞龍人壓根忘記，他從沒去冒險公會拜過碼頭的事實。剛到石頭城就一頭熱衝進地下水道，也沒想過與阿草老闆以外的人結納，當然不可能知道公會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的優秀冒險家了。 『……人說吃虧就是佔便宜，我這麼被拐進賴爾拜威，可能是當了塞翁喔？』 『不過……我不缺馬啊？蜥蜴人應該騎鱷魚才對……』 亞龍人沈吟思考，時而點頭，時而搖頭。 「……桑……墨桑！」 伴隨著歐里的叫喚，是一記拳頭搥在肩後，墨桑差點把頭點進面前的石粟酒杯。 「墨桑你這發呆的壞習慣還沒改正啊？」 綠泠草的微笑帶點戲謔，墨桑慌忙握穩酒杯，輕咳幾聲。 「什、什麼事？」 「墨桑兄弟，歐里剛才問你為何在地下水道冒險，是不是也與我們一般，接了城主的委託？」 「嘿，想當初我們可是碰巧得到堂尚家賞識，才有機會見到城主哪！不曉得墨桑你是怎麼討那位夫人歡心的？送她九百九十九朵沙漠天堂鳥？還是在賭場裡出老千，順便把找碴的打手撂倒？」 「死歐里！你還敢說！賭什麼梭哈，要不是霄凌出手，整團人都差點被你賣掉抵賭金！」 正當歐里臉上浮現尷尬的笑容，楚霄凌才結束淺酌，靜靜開口。 「地下水道藏有不少秘密，墨桑也是找尋七神器的冒險者吧？」 「……嘿咦？真的嗎？大蜥蜴想找那個神器啊？我猜你想要納骨樹靈的面膜對不對？聽說戴了會變美女，一定是深層清潔、控油保濕、美白去斑、拔刺收斂、彈力營養、全臉修護合一的超級美容聖品！墨桑你也想用吧？你臉上細紋好深喔……」 「喚月我說過幾次，那是面具，不是面膜！而且，墨桑應該是想要翡水代雲吧？他剛不是說原想往米坦尼亞去，因為路途遙遠才先來石頭城？有了能載人飛行的代雲，就像孫猴子一樣，翻一翻滾一滾就遠走九霄三千里啦！」 「不，墨桑兄弟想要的是藍水之劍，沒什麼武器比威力強大的寶劍更適合成為冒險家的夥伴！」 擅自替亞龍人編織各種出發點，歐里三人為此爭論不休，墨桑看了看楚霄凌，看了看酒吧老闆，這才抓抓頭提出疑問。 「……請問，七神器……是什麼啊？」 兀自吵鬧的三人立即啞口，就連一向鎮靜的楚霄凌也鬆手滑脫酒杯。 酒吧裡唯一的女侍從旁走過，精準接住不慎下墜的酒杯，踩著高根的靴，朝吧台那端喀噠喀噠走過去了。 綠泠草老闆依舊親切微笑，只是笑容始終僵在同樣的角度。 「什麼？AOS出資料片？」 「是啊，『七神器』已經釋出兩個禮拜了。但是一個月前就有相關訊息在官網上公布，更別提討論區早就吵翻天啦……你居然不曉得……」 「墨桑兄弟，是認真的冒險者就該分分秒秒注意官網消息。」 歐里與麥爾威臉上出現不以為然的表情，墨桑急忙提出抗辯。 「我可是很認真考察遊戲美術啊！」 「遊戲美術？」 「是啊，我的興趣是電玩美術，AOS號稱是奠立新里程碑的虛擬實境遊戲，我當然得來見識見識擬真程度如何。我跟你們說，下水道進去第三條水溝旁邊的那堆碎石，貼圖處理得比較混，RGB偏綠，跟整體灰褐色系不協調；還有巨油蟲，背上的色澤太像金屬，遊戲美術可能直接拿蟑螂照片貼上去吧，可是又拍得偏黑，略嫌粗糙；還有啊……（文長不及備載，以下省略）」 「……所以說，AOS表現得很好，但小地方如果能再加強，那就稱得上完美了。咦？你們怎麼了？」 包含酒吧老闆在內，吧台旁的幾位冒險家幾乎被那連珠砲似的美術考察報告擊沈，此時才從失神狀態清醒過來。 「沒、沒事，墨桑果然也很認真冒險。」 「對，為墨桑兄弟乾杯，賴爾拜威又多了個稱職的灰石冒險家。」 「哇，大蜥蜴好了不起，雖然我都聽不懂……」 「乾…老闆請給我一杯酒。」 「好的…………嗯？朵拉妳來啦？」 綠泠草朝歐里背後雌貓般的虎人點頭招呼，墨桑斜眼瞥去，卻發覺今天的朵拉似乎又換上獵物們為之意亂情迷的一面。 「阿草，給我杯酒……今天，我想醉個徹底……」 朵拉幽幽嘆了口氣，神態哀怨中帶著慵懶，在酒吧昏黃燈光下，顯得無比嫵媚。 歐里瞟了朵拉一眼，正想著這位女酒客怎地坐得離自己這般近，屁股才稍稍往楚霄凌的位置挪了挪，沒料這名叫朵拉的女酒客竟似沒了力氣似的，往他懷裡倒來！ 「哎，哎啊！」 墨桑等人全瞪大了眼，歐里則滿臉慌亂，全身僵硬，不知該怎麼處理這天外，不，這酒吧裡飛來的豔福。 「……劍士先生，真是抱歉……小女子今夜實在……實在不知如何自處……」 「哇？這、這！」 朵拉本將臉埋在歐里懷裡，隨著一聲哀嘆，她將頭一轉，卻是轉到腿間，覆蓋柔軟黃毛的尾巴更纏上歐里的大腿。歐里滿臉通紅，扶也不是，推也不是，登時窘在當地。 「歐里……嘻嘻……」 喚月吃吃笑了起來，麥爾威則摟著喚月，連使眼色。 『媽的！安慰淑女寂寞的心？什麼鬼！』 歐里暗罵麥爾威亂出餿主意，求救的目光立刻投向其他人。未料酒吧老闆一臉似笑非笑，墨桑低著頭不曉得又在想些什麼，楚霄凌一雙藍眼則緊盯著他腿間的貓女，不知在思索什麼，總之誰也沒伸出援手的意思。 「劍士先生……」 「什、什麼？」 朵拉抬起頭，歐里好不容易鬆了口氣，下秒卻又氣息一窒，因為朵拉兩手撐在他腿上，一張俏麗臉龐直直靠了過來，勾人黃眸不住散發楚楚可憐的氣息。 「今晚……我們可以一起度過嗎？」 「咦？啊，我今晚要去長頸鹿美語，小姐想一起練習會話嗎？」 朵拉美麗的臉龐瞬間冰凍，其他人也似中了蠟像詛咒術般僵硬當場。 ※ ※ ※ ※ ※ 「……霄凌你真是太不夠朋友了！昨晚也不幫我解圍！」 次日墨桑剛抵達地下水道入口，就聽見歐里對著楚霄凌大肆抱怨。 「我正想告訴你，那女虎人準備騙你一頓晚飯和一間房間，你便把她凍成冰雕，我不需要再浪費唇舌。」 「最好是這樣……」 歐里嘴裡碎碎埋怨，就連手上的劍都蘊藏不少怒氣似的，掃除魔物的速度大增，賴爾拜威一行人很快就回到地下水道深處。 「往那邊過去是咱們第一次碰面的地方，所以要往左邊走。」 墨桑施展黽足，從右邊水道滑了回來。 「那麼今天探索這塊區域吧。真是奇怪，石頭城的地下水道怎麼大成這副德性……」 歐里揮了揮劍，甩落刃上青綠血液，往另一端踏步便走。墨桑腳底抹水，輕鬆滑過彎道，跟在領隊旁擔任機動支援的任務，麥爾威扛著雙手巨劍殿後，喚月及楚霄凌兩位法師則被保護在隊伍中央，緊握法杖隨時準備應付突發狀況。 『……不曉得今天能不能找到獨眼魔呢，待會休息時問問歐里吧，阿草老闆的委託得盡早完成……』 『斯波沙祭的冠軍能得到頭斯波象作為座騎，往米坦尼亞就方便省事許多，如果找到獨眼魔，那高額的參賽資金就沒問題了……』 『不過斯波象到底是參考什麼設計的……那耳朵的寬度搞不好比鼻子還長……咦？水裡也有條長鼻子？鼻子還長著人臉……原來斯波象也會飛到地下水道來啊……』 「危險！墨桑小心！」 墨桑猛地驚覺，從水裡猛然竄出的不是什麼詭異的長鼻子，而是LV高達三百的魔物那迦！ 蹼掌在水面踩壓出大片水花，墨桑急速往後彎身！ 那迦一頭捲曲濕潤的亂髮掃起水箭，翠綠色網紋覆蓋的長軀與亞龍人輕甲彼此摩擦，墨桑看見那迦脊骨挺立的閃亮棘刺在身邊掠過！ 忍者刀回臂一砍，卻順著滑溜的鱗皮直削而下，僅僅刮除大片黑綠的水苔。眼看著那迦回頭咬來，墨桑立刻發動黽足，亞龍人身影隨即消失，水面上只見漣漪不斷擴散。 「掌管雷電與憤怒的薩克帝，請在此地埋下竄動的電流網絡吧！」 隨著雷神之名的吟詠，雷電從藍袍法師的水晶杖端射出，水道內閃過陣陣亮光，紫色雷電在水面上奔竄蔓延，身居雷網中央的那迦嘶叫連連，動作立刻停滯下來。 「喝啊！」 一聲暴喝，麥爾威巨大的雙手劍準確斬斷那迦的頭顱。 「呼，阿威做得好！讓那迦施展法術就難纏了。」 「應該的。」 「……欸，水裡面還有東西耶！」 「什、什麼！還有那迦？」 「不是耶，那好像一隻烤焦的大蜥蜴……」 ※ ※ ※ ※ ※ ——角色ID589432遭受雷電屬性攻擊。 ——直接損傷HP下降541點，589432剩餘HP28點。 ——環境類別，水面，雷電屬性攻擊加成10%。 ——HP下降54，589432剩餘HP-26。 ——HP＜0，589432陣亡函式判別啟動。 ——強制退出遊戲函式準備啟動，靈化函式準備啟動。 ——特殊天賦檢定函式開始。 ——589432種族天賦，水面攻擊減成5%。 ——HP上升27，589432剩餘HP1。 ——陣亡函式判別結果，「return false」，589432存活。 ——角色ID589432，亞龍人墨桑，心臟恢復微弱跳動。 ——系統關懷：請儘速尋求醫療救治，否則將蒙沼澤地的鱷魚神寵召。 ※ ※ ※ ※ ※ 『請儘速尋求醫療救治，否則將蒙沼澤地的鱷魚神寵召。』 唔……我怎麼了……鱷魚神？……我剛不是在打那迦嗎…… 『請儘速尋求醫療救治，否則將蒙沼澤地的鱷魚神寵召……』 奇怪……我不是隱身嗎……該死的哪裡來的雷電……我死了……？ 『請勿蔑視系統關懷，玩家再不採取任何動作，帳號將遭凍結，倒數10秒……』 「去你的沼澤底的胞子魟最喜歡沉落湖底的生物！我怎麼可以被菌絲胃消化掉！」 「被消化了我怎麼做遊戲美術考察？」 「我連嚮往中的米坦尼亞黃金麥田都沒去過！」 「我還得去卓夏見識傳說中的暗精靈！媽的我皮膚的RGB值就是抓不準，設計圖裡的暗精靈黑得跟團炭一樣！」 瀕臨死亡的亞龍人霍地坐起，劈頭大吼，首當其衝的喚月險些被怒張的頰鰭及滿口利牙嚇暈。 「……水、水的……水的女神……祝、祝福…你……」 墨桑從沒聽過治癒咒語抖得如此破碎，回過神來才看見面前幾乎被嚇哭的牧師少女。 「太好了！墨桑你沒事！」 「咦？」 看清環身眾人，也看清深處地下水道，以及水邊死去的焦黑無頭那迦，墨桑才回想起適才的驚險情況。 「……啊…我沒事……讓大家擔心啦……」 『……還好沒事，要不我死了第一個找你們哭怨恨……』 ——墨桑告訴自己，千萬記得話說出口要經過修飾。 「抱歉，下次我會注意。」 楚霄凌總是沈靜的面容上難得出現尷尬與歉意，墨桑苦笑搖頭，正要安慰他不必在意時，從稍遠處的水道傳來沈重的步伐聲。 「啊啊，殭屍又來了，果然還有第三批……」 「墨桑，回頭我請你喝磨鑽最高貴的黑金蒸餾石粟酒！」 亞龍人還未及回答，就看見水道內湧出大群殭屍！ 地下水道瞬間又充滿喊殺喝死與剁骨碎肉的聲音，賴爾拜威的劍士與騎士像兩把鋒利的剃刀，毫無阻礙切入殭屍群，所到之處寸髮不生，斷首殘肢像理髮廳裡散落的頭髮，甩著烏黑穢血四飛一地。 法師高聲吟唱冰雪女神與雷神的名諱，陰暗的下水道瞬間變得濕冷，帶著凜冽寒意的風獵獵吹起，就似北國住民賴以疾走雪原的鋒利釘鞋，每一步落下就是一柱冰尖與激射的黑血。 狂躁電流從地面攀爬著滿佈殭屍們全身，脆弱的體表不僅燒破，腐敗的五臟六腑也給殛成焦炭似的黑塊，喉嚨燒穿了，慘叫被硬生生截斷，只留下無聲的氣音與噴濺的爛肉碎塊。 呆坐地上的亞龍人真的只能呆坐著，超過一百的等級差距直接決定這群殭屍的去路，除了去走奈何橋之外，大概就是上針山下火鍋吧？ 墨桑沒發現所用詞語似乎不大對，僅是專注盯著不斷倒下的殭屍群。 「大蜥蜴你不用擔心喔，馬上就好了……」 牧師少女全然無視猛撲而來的殭屍群，繼續替亞龍人治療。雖然在歐里和麥爾威劍下存活者寥寥可數，楚霄凌的雷電網與冰尖群也難有縫隙，但墨桑始終覺得，這種輕忽的態度還是太危險了…… 『LV298？……她大概是時常躲在一邊撿魔核晶才會等級差這麼多吧……』 「大蜥蜴乖乖，痛痛飛走了！你看你看，不•痛•了•喔！」 亞龍人瞬間閃過的殺氣被粗神經的牧師徹底忽略，專職療癒的少女還往他頭上吹了幾口氣。 『……真希望有塊桌子給我翻啊……老子生平最不喜歡被當小孩子……』 墨桑粗話險些衝出口，卻被歐里與麥爾威的驚呼聲扯走注意力。 「哇！這殭屍是——」 「歐里小心！那是虎人！」 暴喝聲從一具異常高大的殭屍口中發出，歐里與麥爾威首當其衝，麻痺感竄過的瞬間，兩人動作同時緩了一緩！ 虎人殭屍擂起頭顱大的拳，往身形較為瘦弱的歐里揮了過去，腥臭的風立即捲到劍士面前！ 即使無濟於事，眾人還是免不了驚呼出聲，墨桑苦無脫手飛出時，歐里忽然往左手一抓，虎人殭屍的拳竟打穿歐里的胸膛！ 『什、什麼！為何沒有血液和內臟噴出來！戰鬥美術扣分！』 歐里顯然不曉得墨桑腦裡轉著什麼念頭，一臉讓人忍不住想打掉的燦爛笑容。 「笨殭屍！打不到打不到——我現在是死靈體——」 ——苦無從歐里笑開的嘴射了進去，穿過後腦杓噗通一聲掉入水。 虎人殭屍往前跌出幾步，聽到背後敵人譏笑，虎吼一聲轉頭，卻忘記附近還有個伺機而動的騎士。 「喝！」 一柄雙手巨劍斜斜劈中虎人腰背，顧此失彼的虎人似乎因為墮身魔物而腦容量遽減，不顧面前死靈劍士，銳利的指爪轉了一百八十度又往騎士抓去，此時背後死靈忽然笑出聲來。 「死靈是這樣玩的！」 劍士拗彎左手戒指上的鬼牙，砍在虎人頸上的已經是把實體的劍了。 「霄凌，你看這個東西。」 虎人殭屍在失去頭顱時便化作一堆灰沙，剩餘不多的殭屍很快就被清理乾淨。歐里與麥爾威往對面下水道探勘去了，墨桑則在撿拾魔核晶時發現灰沙裡藏有一張符咒。 破舊的灰色紙箋上畫著古怪的符號，隱隱呈現厲鬼噬人的模樣，還帶著股難聞的屍臭，似是與腐壞人體合葬許久的氣味。 楚霄凌拈著符咒，雖不答話，但藍色眼裡已有了然神情。 「我們回來啦。」 「往這邊過去，也是個堵塞的水道口。」 歐里與麥爾威扛著劍很快就返回，楚霄凌拿著墨桑拾獲的符咒，微笑宣告今日冒險結束。 「這張有邪鬼印刻的符咒應該就是我們的目標。」 「邪鬼印刻？」 眾人異口同聲發問，楚霄凌擺了擺手，只說官網上各種族的網頁要看熟悉，便決定先回城向城主報告。 歐里等人似乎頗習慣讓楚霄凌決定冒險行程，當下就收拾妥當準備回地面，墨桑則想再往未曾蹈足的另一條水道探去。 喚月臉上擺著「希望快點離開這又髒又臭的地方」的表情，見墨桑還想停留，忙出言阻止。 「那裡沒什麼好玩的啦，只有個愛哭的獨眼魔。」 「獨眼魔？」 墨桑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不必奮臂以指撥眥，便目光如炬。 「磨鑽的老闆正巧委託我，幫忙抓隻獨眼魔。」 『夥伴有事，能力所及自是義不容辭，能力不及，快去升級。』 ──墨桑好像曾聽歐里唸過這條賴爾拜威的團規。 喚月見歐里與麥爾威劍扛著劍就要抓魔物去，也只好嘟著嘴團體行動，只是途中便又忍不住唸起祛惡術的咒文，抵抗無所不在的臭水溝味。 一行人在歐里領路下，很快就到達藏有獨眼魔的水道盡頭。 「阿黑，就在那裡。」 忽略歐里擅取的暱稱，亞龍人只看見一隻瘦弱矮小的土黃色魔物縮在水道角落，還聽得見不斷傳來的啜泣聲。獨眼魔似是察覺有人到來，抬起頭望了過來。 墨桑只看見獨眼魔臉上那顆幾乎佔滿二分之一面積的獨目不斷流出淚水。 『……好可怕的小甜甜獨眼魔，眼睛裡可以看見宇宙耶……』 亞龍人心裡又對遊戲製作團隊的惡趣味發起牢騷，腳下也絲毫不慢，走上前去準備敲暈這頭獨眼魔，擄回磨鑽酒吧，沒料那獨眼魔忽然哀求起來。 「喂，你們可不可以帶我出去？」 「啊？」 面對等級兩百的魔物，原本以為有場硬仗，獨眼魔奇怪的要求讓墨桑一時楞住。 「喂，你們可不可以帶我出去？」 獨眼魔重複著這句話與哭泣。 如果是古老的RPG角色扮演遊戲，玩家接著就得在跳出的對話視窗中選擇「是」或「否」，甚無趣味。電視廣告中號稱AOS是款連魔物都可以交談的高AI互動遊戲，因此墨桑選擇能帶起對談的詢問。 「你走不出去？」 獨眼魔哭喪著臉，抬手猛擦流不完的淚水。 「嗚嗚，我怕迷路……我已經迷路很多次了，每次都被吹箭龜射回來……喂，你們可不可以帶我出去？」 「墨桑兄弟，這樣不好。」 麥爾威丟出一句亞龍人難以理解的話，他狐疑回頭，只見麥爾威臉上不以為然。 「人生是該自己掌握的，遇到困難要自己解決，期待別人來帶領自己突破難關是沒意義的。」 「然後？」 「所以，獨眼魔你應該自己走出下水道。」 『……莫非這就是傳聞中的認真魔人？』 墨桑額上開始冒汗，獨眼魔則乾脆放聲大哭。 ──系統紀錄：獨眼魔關懷活動拒絕一次。 牧師少女躲得遠遠的，法師則一臉冷漠，蜥蜴人多半不是好東西，騎士又擺明拒絕，獨眼魔最後選定看起來最和善的劍士，抱著他大腿就嚎啕不絕。 「嗚嗚！我怕迷路──我已經迷路很多次了，每次都被吹箭龜射回來──喂！你們可不可以帶我出去──」 『……不就是語氣改一改，對話還不是一樣？什麼高互動！噱頭！』 專職並非戰鬥，而是考察遊戲的亞龍人心裡暗暗冷哼，再次對廣告投以不信任票。 眼看著洶湧的鼻涕淚水就要黏上來，歐里趕忙抽腿，並瞪了幾眼威脅獨眼魔千萬別再靠過來。 ──系統紀錄：獨眼魔關懷活動拒絕兩次。 「獨眼魔，你的人生就在你的手裡，要試著踏出第一步，你才能往成功邁進，只是在原地哭泣害怕，是註定失敗的。我們不是不幫你，給你自動捕魚的網子，不如告訴你該用四腳溪魚去向卓夏低地市集的錢鬼兌換。啊，就算你知道方法，藍水四腳溪魚的出現機率也只有萬分之一，你得多努力。」 「記住，唯有努力，你才有未來。」 墨桑覺得麥爾威背後出現萬丈光芒，就像學校諮商輔導室裡指點人生迷津的親切老師。 ──系統紀錄：獨眼魔關懷活動拒絕三次。 ──系統判定：出現「管你去死」或獨眼魔關懷活動拒絕三次以上，啟動獨眼魔生氣函式。 「吼吼！我生氣了！你們怎麼可以不帶我出去！既然如此，我要打扁你們！」 獨眼魔淚水總算收住，隨即換上猙獰的表情，從背後拿出一根長得像平底鍋的詭異棍棒就打了過來。 「……哦？這是向我們挑戰的意思？」 歐里眼裡精光一閃，對於自動送死的魔物他從不手軟。 「大家上，海扁這個小小Boss！」 慘叫聲隨即響起，墨桑邊用刀柄末端敲擊獨眼魔的肋骨，邊替這苦命魔物哀嘆。 『……真是可憐……沒看我們這夥人個個不好惹嗎？遊戲製作團隊大概沒幫這隻NPC寫多少AI。也罷，這就是小角色的命運……』 瘦弱矮小的獨眼魔轉眼間變成躺平地上的破爛抹布，唯有抽噎聲持續傳出，獨目裡淚水再度氾濫。 「……欸，牠好可憐耶……」 女孩子畢竟心腸軟，喚月一臉於心不忍。 「……而且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得帶牠出去，完成阿草老闆的委託吧？」 墨桑接口，歐里和麥爾威兩人對視一眼，額角滑下一顆汗。 「對喔……所以，牠是白白挨了一頓飽……」 歐里還在嚷嚷，說什麼誰要他先動手打人，墨桑已溫言安慰縮在角落小媳婦似的獨眼魔，告知牠可重見天日了。 獨眼魔顯然大為高興，獨目裡瞳仁彎成新月。 「太感謝你們了，為了報答你們，我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吧，在那條水溝裡有個神奇玻璃瓶，裡面居然放著魚骸骨及一張相片呢。」 ──任誰都沒想到，這看起來粗陋得可以的角色，竟然藏有關鍵性的秘密訊息。 ※ ※ ※ ※ ※ 人頭大的軟木塞子被隨手拋到臭水溝裡，賴爾拜威的目光全聚集到乾淨如洗的玻璃瓶上。瓶中除了疑似求救信的相片外，還有副擺出沉思姿態的魚骸骨，瓶底有個藍光閃閃的徽章「aquafish post center No. 73專職思考與送信的笛卡魚」。 「這玻璃瓶……會不會太大了點？」 「喂喂！你們相信這是從剛剛那條小臭水溝撈出來的？兩人高的玻璃瓶耶！」 「誰知道，搞不好水溝裡還有時光機……」 因為獨眼魔不住哭鬧著要離開，賴爾拜威只好帶著瓶裡的相片先回到地面，一路上法師飄忽的笑意明白宣示：那照片藏著不少秘密。 甫出地道，墨桑就看見地下水道的常客森精靈夏林哭喪著臉，坐在出口旁的石巨神雕像下。 『這森精靈多半又在找貓咪了……』 「……巴絲巴絲！妳在哪……」 「喵∼喵喵∼∼（我在這，我就在這啊！）」 果不其然，墨桑嘆了口氣。自從遇上這位迷糊的森精靈以來，他已經拿到十來袋古石頭城集錢簿了，附帶一提，沒有一次能成功自藍魚信差嘴下挽留住集錢簿。 『如果把背袋放到胸前，就能一勞永逸了吧？而且還可以避免被搶劫……』 墨桑正想著良心建議，夏林見賴爾拜威一行人從地下水道走出，睜著雙泫然欲泣的眼，開口詢問。 「請問，你們有看到我的巴絲嗎？她是一隻黃色的虎……」 一聲地鳴般的吼聲蓋過夏林的問句，眾人一驚回頭，只看見走在最後的獨眼魔身形開始拔高變壯！ 「黃色的虎……虎……虎……」 森精靈的嘴巴一開一闔，瞪大了眼看著眼前的獨眼魔物像故鄉森林裡的大樹般不斷成長，一公尺、兩公尺、三公尺、四公尺…… 「……請問……」 從石巨神雕像後，轉出來一個留著黑長髮的嬌小少女。 「有位叫夏林的精靈住這裡嗎……哇啊啊啊啊────」 瞬間僵硬的表情顯示少女受了相當大的驚嚇，兩手往背後一摸，連珠彈似地十七八顆包心菜直往不斷長大的獨眼魔砸去！ 噗噗噗噗噗噗。 六顆包心菜不偏不倚打入獨眼魔的鼻孔。 除了身為受害者的獨眼魔及大窘跑掉的包心菜少女，全部人笑趴在地爬不起來。 「所以……他是巨靈族，不是獨眼魔？」 看著使盡噴氣，要把鼻孔內異物排出的巨型獨眼魔，楚霄凌嘴角微抖著點頭。 ──歐里、喚月以及麥爾威目前仍捧腹狂笑，無法說話。 多半因為溫柔的亞龍人對其伸出援手的緣故，巨靈竟認定墨桑為主，而臉上萬死不辭的表情擺明了他是位趕不走的僕人。 亞龍人加巨靈，墨桑想，再也沒一對主僕讓人如此害怕了吧？ 這下可好，連磨鑽酒吧也進不去了，除了把酒客連同酒吧老闆嚇跑外，只怕那雙腳一踩下去，磨鑽也塌了；而且他要怎麼跟綠泠草老闆交代，獨眼魔做過日光浴後竟變成兩層樓高的巨靈！ 『成長激素也沒這麼好用啊！』 墨桑邊暗罵邊琢磨如何安置這意外的僕人，巨靈忽然吼了起來。 「吼吼，嗯姆吼吼吼。」 不曉得怎麼回事，墨桑就是知道這串鬼吼似的大叫要傳達什麼意思。 「嗯，我也知道得先看看那相片有什麼古怪，不過我現在比較煩惱今天晚上要去那住。」 「姆吼，噗啊吼吼。」 「哦，你會蓋房子啊，那就交給你吧。」 「吼，喝啊吼，啊吼！」 「好，黃昏時我在東城門口等你，去吧，我們先研究研究這張相片。」 讓人瞠目結舌的對談結束，巨靈往城外快速跑走，沿途嚇得一眾路人雞飛狗跳，所幸他只嗑飛了幾個石材攤子，沒踩爛任何人。 墨桑看著巨靈離去，才抓了抓頭開口詢問。 「現在可以看相片了吧？」 包含好奇心起的夏林在內，眾人在石巨神雕像的陰影裡坐了下來，仔細檢查從地下水道撿來的相片。 相片內的影像主體是一副古老的盔甲，頭盔頂上有一根天線般的翎羽；盔甲圍著圍裙站在搖擺的棕櫚樹下，遠處是一大片金黃色的沙漠；背景的天空上，有張開翅膀高飛的沙鷹及一座詭異隆起的沙丘。 ──波亥艾德沙漠。 只有那個沙漠的南端綠洲，才有沙鷹的蹤跡，而這副盔甲與傳聞中的七神器之「薩克帝聖盔甲」十分類似。 無意間得知七神器的有關線索，歐里等人興奮不已，接過相片的墨桑卻高興不起來。 『這不就表示，我們要變成全民公敵了嗎！』 如此珍貴的神級道具全伺服器大概只有一個，根據墨桑本人的遊戲經驗推定，不，不用「推定」，直接就是「肯定」，肯定會招致所有冒險者眼紅！於是他們大概會被PK到死吧？ 樹蔭底下的亞龍人汗流滿地。 『這樣我怎麼有空作遊戲考察────？』 「……媽，那隻大蜥蜴好奇怪喔，好像快變蜥蜴乾了。」 「噓！噓！別看別看，快走快走！」 風一吹，亞龍人總算冷靜下來。 『別慌別慌！不過是張相片嘛！又不是已經拿到七神器了！』 『所以，麻煩的來源……』 亞龍人的目光緩緩下移，盯住手裡幾乎被捏爛的相片，正想著要去哪找台碎紙機毀屍滅跡，夏林忽地語出驚人。 「……各位，那盔甲不好拿。」 「不就是沙漠嗎？多準備些防曬抗燙傷的道具裝備及足夠的水就行了吧。」 「不。」 夏林使力抽出亞龍人手裡變形的相片，指著那座詭異沙丘。 「……你們仔細看，這是龍的眼珠，不是沙丘的陰影。」 眾人一呆，夏林吸了口氣，緩緩說出自然之子的精準判斷。 「這是一頭黃金龍，LV700的古黃金龍。」 夏林留下令人震驚的答案又往地下水道探勘去了，賴爾拜威一行人則無力癱坐陰影邊。 「……現在怎麼辦？」 墨桑抓抓頭，提心弔膽提出疑問。雖然他只關心怎麼把巨靈帶去給綠泠草老闆，但身為團隊一員，他有義務與夥伴一起行動。 ──即使他百般不願意去找尋一件只會引來無數麻煩的道具。 不過古龍可不是好惹的，這點墨桑以外的賴爾拜威成員都有相同體驗。 「……不想讓隊伍裡再多出幾個死靈，那就只有兩條路。」 「放棄，或者繼續練功。」 楚霄凌指明接下來的方向，但賴爾拜威的團規裡沒有「退縮」兩個字。 「……練功太慢，難道要找其他人一起去？憑一般玩家的力量，得幾十個人一起上才夠。」 「話是如此，到時戰利品怎麼分？薩克帝聖盔甲只有一副，別要惹得自相殘殺的結果。」 「要不然難道我們自己上？對方是古龍耶！噴一口龍焰賴爾拜威就直接從冒險者排行榜上除名了！」 歐里哼了幾聲，顯然對燒死他的古紅龍多有不滿。 「真是太不平衡了，龍就應該用龍對抗啊！五個冒險者連顆龍蛋都搬不動！」 「可是我們不是龍族呀……哪有龍可以使喚……到龍吼山抓條龍？」 歐里的牢騷與喚月的異想天開卻點亮楚霄凌的眼。 「等等，我們有龍。」 四雙疑問的眼睛全集中在楚霄凌身上，他平平靜靜說出比黃金龍更令人吃驚的事實。 「亞龍人死亡有2%的機率可以變成靈龍。」 四雙眼睛換而集中在現場唯一的亞龍人身上，墨桑腦裡則打起無數個霹靂。 「喂喂……你們不可以這樣……」 「阿黑，你放心，靈龍復活後就有本錢跟黃金龍PK了。」 「問題不在那裡……我…我……」 「大蜥蜴，你好帥喔，還可以變成龍耶！」 「這種帥我、我給妳好不好……」 「墨桑兄弟，我們知道在哪裡可以撿到蘇生神燈，你放心，復活沒問題。」 「等、等一下……你、你們不要靠過來…」 「墨桑別擔心，失敗了再復活就好，蘇生神燈我們很多。」 「哇啊啊啊啊啊──────」 波亥艾德沙漠的砂，乘著風颳過石巨神雕像腳下，在亞龍人的慘叫聲中，吹走了一張皺爛的相片。 『我送信，故我在，哇啊。』 相片上幾個字在熾烈的陽光下閃耀著刺眼的藍光。 今天，天氣真好。 從這晴朗的一天開始，兩條龍爭奪薩克帝聖盔甲的故事在吟遊詩人弦琴伴奏下，即將在全大陸的酒吧與廣場響起壯烈的旋律。 你…… 曾聽過黃金沙漠上龍焰互擊的爆炸聲響嗎？ 曾聽過薩克帝聖盔甲擁有者那令人發顫的種族與名字嗎？ 那是灰石無數個冒險旅程裡，相當醒目的七神器傳說呢。 【完】 |
| —《主選單》— |
| —《灰石文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