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餘鳥的企圖•上
隨著時間的轉移來到了近夜,下午的濕氣漸漸被蒸發,嘯林內最活躍的虎人皆愛於此刻出外狩獵,避免濕黏的土地妨礙機動性。他們總是在林木黑蔭下無聲滑動,躲避有著毒牙的巨蛇與常牽藤蔓延的食人植物,經歷漫長的追尋,最終潛伏在獵物左近,在牠們尚未知覺前,安靜且迅捷地獵食。 當然,這是指正常狀況而言。 靈巧的身影靜悄悄地滑過叢林一隅,縮身在高大板根之後,銳利且長的指甲扣入樹根,攀住頂端向外張望;古老的叢林仍如以往般嘈雜,她舔了舔乾澀的唇,跳入另一株盤根錯節的古樹之下,紅豔的長髮在背後散開,猶如一團火燄在林木間竄燒。 叢林裡的生物紛紛躁動不安,虎人的身影與腳步聲在未雨前的叢林地上發出碎裂聲,實在明顯不過;而不在意行蹤被獵物發覺,特別選在白日出擊的虎人,則意味著其高明的狩獵技巧,可以讓他百分之百地捕捉竄逃的獵物。 米娜妲自古老盤根中探頭,充滿自信的淡褐色雙眸在陽光照射下縮為狹長橄欖狀,打量著四周充滿著不安的叢林,她不禁笑了開來。 「就是這種感覺。」她低聲細語著,享受著那份因她而產生的悚懼氣氛,飛快地躍過另一株高大樹木,纏繞在樹上的蘭花隨著風,拂過她的髮梢。 側耳傾聽,米娜妲發覺周遭的生物都被她嚇得四散奔去,而在混亂的獸足聲中,她驚訝地分辨出一種陌生的蹄音。 在溼熱的嘯林內沒有蹄類生物,蹄類生物只存在於叢林庇護外的平原上,年輕的族人在一定時間之前,不能獨自到叢林以外的領域,因此打獨自狩獵以來,她只聽聞厚實肉掌踏碎枯枝的聲音,與族人們特有的滑步聲。 對著陌生蹄音的好奇讓年輕虎人遺忘了狩獵的本意,她閉上眼再度傾聽,喉嚨忍不住發出低且沙啞的吼聲,難掩興奮之情。 在這個難得的時候,誰還管族裡那群老傢伙的叨叨念? 她睜開眼,隨著聲音遠去的方向追尋而去,留下兩道淡淡的足跡。
這種傳言是真的嗎? 如果有人拿這個問題去問在城鎮裡出沒的虎人,他可能會大笑,並戲謔地大點虎頭。 其實並沒有實質上的部落這回事,充其量也只有個高大煙火台與幾個簡單樹棚,讓外來的友好旅客充當居所;虎人們通常躲在陰暗的角落獨睡或相互八卦嗑牙,恰好分散在煙火台方圓二十單位的範圍內,渡過白日烈焰後,才出門狩獵。 所以,在被午後雷雨吵得睡不著的此刻,老一輩的虎人便開始閒話家常。 「哎,我說米娜妲那小妞跑哪去啦?」懶懶地轉了個身,好似打著悶雷的低沉聲音響起,吵醒了其餘樹下蜷伏的族人。 「誰知道,不是理論上該要帶著東西回來了嗎?」尖尖細細不男不女的聲音在雨幕之後響起,比用指甲刮著光滑石頭的聲音還難聽。 「呵,說不定是偷襲失敗,把叢林裡的動物嚇跑光光了。」 「誰像你啊,長成這副醜樣子,獵物一看到你的醜臉就被嚇得快跑,速度還比平常快了好幾倍……」 「嗯哼,你聽,這是誰的腳步聲啊?」被調侃的人連忙轉移話題,防止多年前的笑話再度被揭出來流傳,「踉踉蹌蹌的,是誰這麼沒精神啊?」語未畢,一顆顆虎頭從茂密的林後冒了出來,不一會被雨水浸潤地濕漉漉。 腳步聲的主人持續地走著,最後停止在煙火台左近,噗地一聲坐在地上。 所有的虎人豎起雙耳聆聽,畢竟在大雨的此刻,所有的氣味都被沖刷,無可辨別。 「是誰啊?」 所有的虎人緩緩地步出庇蔭處,拉長了脖子察看……
怎麼每個人都這樣笑她啊! 一想到這,她生氣地嘟起嘴,卻牽動了左臉上一大片的傷口,痛得她只能把臉板起來。 原本只是想追那隻有蹄的動物,回去炫耀一下,沒想到在獵物要到手之前,竟然被一隻莫名其妙會噴火的鳥燒到臉頰。 「那到底是什麼啊!」用力地踢開路面上的碎石,無辜的碎石被迫飛到龐然樹根,經過反彈後跳上樹枝,砰地一聲掉下一隻流雨獸。 米娜妲停下腳步,瞪著流雨獸,後者害怕地發出嗚咽聲,以流雨獸在地面上跑動前所未有的高速飛快地逃離現場,留下米娜妲一人乾瞪著眼。 「……這是怎樣?」 連嘯林裡的動物都覺得她醜嗎? 氣憤的米娜妲小心地扁起嘴,皺起鼻子低聲咆哮,又試了幾種表達生氣的臉型,最末仍因左頰的痛楚回到板著臉的形態,然後忍不住呆板而重新嘗了一次臉頰燒疼的刺激。 而當她想起手裡拎著的包袱時,她正一腳踏歪在畸石上,往兩旁幾與人同高的草叢跌去。 怪了,嘯林內怎麼會有這種又高又粗又乾的草? 「哎唷!」米娜妲紮實地摔了一跤,摔在地上砰地好大一聲,卻遠不及隨之而來的呼痛聲,「痛痛痛痛痛……」 就算現在不想去想自己臉上的傷口是長什麼樣子也已經來不及了…… 米娜妲苦著一張臉,左邊的臉頰長滿了草……噢,不是,是黏滿了草屑;草屑與因不堪碰撞而鮮血淋漓的傷口相結合,鄭重地對米娜妲宣誓今生今世永遠不分開。 「嗚嗚嗚……這裡是哪裡啊?」米娜妲忍著摀住受傷臉頰的衝動,從草叢中探頭,發覺自己已置身於草原之中,隆隆蹄聲自四面八方傳來,「不會是平原吧?」 好奇地打量四周,四足細且有力的有蹄類生物緊張地成群奔過,米娜妲手裡轉弄著包袱,覺得新鮮的她渾然不覺生物們的緊張氣息,眼角不意覷見一抹豔紅如霞的鳥類撲捉蹄類生物;就見那鳥類在空中翻轉撲飛靈活得意,直至獵物奄奄待斃,方自張口噴出一道道火燄,將其烤熟。 火燄夾映著紅鳥的身軀,在草原上好不醒目,米娜妲看著牠吃得津津有味,甚至高興地仰天幾休長鳴,驀然一個鮮明的印象浮上心頭。 「好啊,就是你這該死的傢伙!!!」 就見她狂吼一聲,驚得各類生物逃竄,紛紛逃離爆怒的虎人,而被視為目標的紅鳥則猶自沉醉在美味燒烤中而不自覺。 「看我把你的羽毛拔光光!」
然而風中卻傳來一絲不詳的氣息,風羚羊們仰首聆聽,覺察無端吹起的風挾著鳥類振翅之聲,如雷電般地快速襲來,連忙呼哨一聲,刮著冽風而去。 風羚羊群前腳方走,平原裡憑空出現一個比草高大,穿著古老沙漠部族服飾的男人。 「阿月啊,你說這巴羅亞平原是不是比咱們石頭城漂亮?」遙望整片與石頭城沙漠同樣寬廣,卻充滿著生機的世界,男人以著新奇的眼光打量著,轉頭對著身旁及胸的雜草說話。 草叢彷彿應著他的話語,不規則地搖動了幾下。 「呃……對不起,我忘了你看不到。」男人抱歉地笑了笑,彎腰抱起一名耳朵微尖的男孩,「這就是巴羅亞平原,前一陣子你不是問過我有關這裡的事,現在親眼見到了有什麼感覺嗎?」 男孩點點頭,帶著點森精靈輪廓的臉龐挾著潮紅,難掩興奮之情,他單手攬著男子的脖子,另一手不斷地在空中比畫;微風吹拂,吹起漫天的草屑,男人與男孩的身影形成一幅美景。 「嗯,沒錯,這就是草原裡的風羚羊引起的草原涼風。」男人與男孩相視一笑,前者微指著在草叢之後竄逃的蹄類生物道,「需要帶一點食材回去給他們加菜嗎?」語未畢,錯落指尖的一隻羚羊應聲倒地。 男孩跳入草叢中檢視獵物,但旋即轉頭看著男人,臉色充滿了責備。 「好好好……我保證下幾隻絕對不會把牠的內臟打破……」男人舉起雙手連聲道歉,「這隻就留給我們那一區。」 話說間,又是數隻獵物倒地。 直至夕陽西下,不幸經過兩人視力範圍的生物倒了滿地,男人滿意地看著獵物呼呼地笑了;不意男孩扯動他的手,一雙清澈的大眼帶著點戲謔。 「什麼,沒這回事,絕對沒這回事!」他鄭重地搖手搖頭,彷彿他溫言的否認無法澄清似地,「這和土麻有什麼關係?」 男孩仍舊笑著,離開了嘈雜的商隊在這曠然野地,男人猛然驚覺男孩的特性似乎不只有膽小,也許哪天膽子大了點,可能會和某人串通起來整他;一想到這,他頓覺男孩的笑容似乎帶著點她的影子……。 男孩再度扯動他的手指。 「好啦,不要再笑了。」猛然驚醒的男人正忖度為什麼他會想到那個她,眼裡又映入男孩的笑容,連忙從腰際取出傳送卷軸,「我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不然其他灶薩珊們會埋怨你。」 他拉開卷軸,卻發現手中的物品紋風不動。 「噢……借來的東西果然不太會用……」渾然遺忘方才是如何從石頭城來到此處,他含笑將卷軸拉開到底,低聲吟誦風神夫沃登斯之名。 草原一片寧靜,連半絲風聲也沒有。 倏地,男人放開手中的卷軸,或者該說是,卷軸掙開他的手,飛到空中溜滴滴地轉了起來,而狂風亦在此刻火辣辣地刮過兩人的臉龐。 「阿月,你先去叫灶薩珊們在那邊接東西。」 男孩點點頭,留戀似地看著大片草原,走到在空中轉個不停的卷軸正下方,咻地一聲消失不見。 確認男孩的身影消失在卷軸之下,男人開始著手處理滿地屍體,一隻一隻地拋到傳送卷軸的中心點;然而,或許是風聲太過大聲,抑或這看來枯燥的工作對他來說有著迷人的魅力,男人專注於自我與獵獲物之間的小小世界,以至於完全沒有察覺暴風圈外引起的另一陣暴風。 「好,這是最後一隻。」 手裡拎著最初不小心打破內臟的羚羊往內一扔,正打算拍拍手踏入通往石頭城的傳送點,未料異變正是發生在羚羊還沒完全掉入傳送點,而他正準備踏出第一步的那個時刻。 「不要跑!」女子的聲音夾雜著麻痺感,忽然動彈不得的男人只來得及看到一抹不輸夕陽燄紅的影子竄過眼前,並呆呆地看著一個有著火紅色長髮,臉上長著草與鮮血的女虎人帶著怒意撲來。 「哇!!!」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在虎人撲上身來前,發出一聲驚叫。
男人、女虎人、紅鳥,與最後一隻被打碎內臟的羚羊全數消失無蹤。 『呱!』 風羚羊安祥地踏了踏步,迎著風,順了順長且細的鬃毛。
日餘鳥的私心(下)
米蒼商隊裡最資深的老醫薩珊敲著年久失修的腰,抽著細長的菸桿,悠閒地坐在帳門口看好戲。 剛開始只是不太會用傳送卷軸的笛安,不小心將終點設在灶口附近,導致灶裡的火星亂飛,還燒掉幾頂帳篷;隨後月在踏出卷軸終點時被眼前亂竄的火星嚇到,抱頭往掛滿待磨刀子的鍛薩珊帳篷裡衝去。 當然,月是用安靜且迅速的方式往前衝的,所以毫無預警的,鍛薩珊的頭頭的頭被漫天飛舞的刀子劃了好幾道傷口;不過因為都是鈍壞的刀子,也沒造成什麼嚴重的傷害,被送來老醫薩珊這裡敷敷藥就沒事了。 因此,鍛薩珊也坐在他的身旁看熱鬧。 而當老醫薩珊正為鍛薩珊敷藥時,上看百隻的動物屍體(據笛安事後的說法是食材)衝入戰局,隨著卷軸造成的風在商隊裡飛了好幾十圈,最後全掉在同是執旗薩珊的露塔的帳篷上,把正在算帳的露塔嚇到了不說,還把她辛苦工作一個下午的成果毀得一乾二淨。 不幸的事總是接踵而來,老醫薩珊不曾懷疑過這句諺語。 紅旗悄悄地升起,由於最近大老喀札隆養成了喝酒後會到處醉遊的壞習慣,無奈的居薩珊只好把紅旗綁在他身上,大多時間商隊成員們都會注意到流動的紅旗,不過顯然地,現下灶薩珊帳篷發生的混亂吸注了更多人的目光。 動物屍體的浩劫顯然是停止了,遠方天際飛過的斯波象發出象鳴回音,眾人目光定在仍捲著狂風的終點,等著罪魁禍首笛安出現,然後被露塔好好地罵一頓。 然而,接下來的場面好似是串通好的災難一樣。 遠遠地,耳尖的人聽到似是笛安驚恐的叫聲,一隻渾身癱軟的羚羊無端出現在半空中,隨後是一隻火紅色的鳥類發出幾休聲,急速往羚羊撲去。 「就是你!!!」怒吼夾著一絲粗啞,眾人頓覺雙耳一滯,一團不下日餘鳥紅豔的火亦隨著撲去,有人留意到火團的下方正是嚇傻了的笛安。 「哦哦……難得看到嚇傻的笛安……」繪薩珊站在帳篷頂,迅速地以手中之筆繪下笛安被撲倒的畫面。 紅色的旗幟不意掠過眉尖,繪薩珊搔搔頭,倏地想起什麼,立刻發出驚恐的叫聲:「升紅旗了,各位,升紅旗了!」 也許是驚恐的語氣引起混亂,亦或是游移的紅旗本身就帶著危險的氣息,薩珊們紛紛帶著家當走避。 正當混亂之際,天空捲起沙塵。 「哇啊啊啊啊啊……!」 「怎麼會有斯波象?」 斯波象瘋狂的鳴吼薩珊們看多了,但是現在又非斯波沙祭前夕,斯波象怎麼會如此粗暴? 「看,上面有兩個人!」 「……那不是騙子朵拉嗎?」 巨大的斯波象在空中憤怒地甩著頭,坐在其上的一男一女被突如其來的劇烈震動甩到半空中。 「哇啊啊啊啊啊……妳這個騙子!!!」男人大聲呼喊,重重地摔在地上,骨頭斷了幾根也不知道。 「我有說我不是嗎?」女子則是有備而來地拉開降落傘,飄在半空中,小巧的貓耳藏匿在亂髮之後。 而正當她緩緩地降落到地面時,被追得只能在整個商隊裡亂竄的日餘鳥忽然撲了出來,慌忙間刺破了她的降落傘。 「哎唷!」女虎人揉揉翹臀,心忖今天怎麼這麼倒楣,正要站起身,不料死命追逐著日餘鳥的米娜妲又撲了上來…… 『砰!』 米娜妲一路追逐,也不顧撞到什麼人還是刮傷了自己,固執地死咬著紅鳥不放;眼看著紅色小鳥驚慌地拍翼前進,而她與牠正一點一點地接近,快及米娜妲伸手可掠的長度。 「喝!」米娜妲奮力一躍,抱住不斷飛翔著的鳥。 『咻...砰!』同一時刻,一粒小石子從偏僻的帳篷內蹦出,發出像放煙火般的特效音樂。 米娜妲應聲倒地。 托洛托洛從帳篷中走出來,搔搔他被繃帶纏滿的頭。 「呃……我沒要打她的意思.....」 ※ 老醫薩珊捧腹大笑,笑得連煙桿子也拿不住,就見他以著顫抖的手幫受傷的薩珊們上藥,並且一個一個取笑。 「你這臉怎麼變這樣,和卓夏的豬頭相去不遠,我差點認不出你……」 「……」 「哎呀我的天……你的手指頭怎麼少了一隻?是被月拿去煮了給老闆下酒嗎?」 「……」 「哇哇.....這是誰,怎麼被變成魚了?」 「嘓嘓,廢話少說,你這個糟老頭快給我簽收!」 「對不起呀,我忘了戴老花眼鏡……哎唷,這是誰的大象腿呀?」 「你說這是什麼?」朵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危險的雙眸瞇起,「嗯?」 「啊,我是說你帶來的這頭斯波象的腿真健壯啊!」老醫薩珊指指不知何時被打趴在地上的斯波象,煞有其事地大點其頭,「嘖嘖,就算是米蒼裡也找不到這樣健壯的斯波象啊!」 彷彿聽到他的讚美,立刻醒來的斯波象舉起象鼻,高興地對著老醫薩珊搖動著,雙眸充滿著淚光。 「哦,真的呀!」朵拉聞言立刻露出笑容,一腳踏昏甫從昏厥狀態醒來的象,修長的指甲放上老醫薩珊的藥盅,滴答地敲著不停,「那我這頭上好的斯波象在這裡被你們的人打傷,到現在還沒醒,你們是要怎麼賠我呢?」 「啊這……」 「還有我可愛的族人妹妹,被你們打昏不打緊,把她這樣扔在這邊不聞不問是怎麼個回事呢?」 「啊嗯,我沒看到什麼……」見到朵拉就要掐上脖子的指爪,老醫薩珊頓時心中狂喊救命,冀望有誰趕緊來救他逃離這個恐怖虎人爪子的威脅。 可惜老醫薩珊在一日之內樹立了等同米蒼平均一年來所得罪的人數,帳外一群傷者或笑或罵,就是不肯為他解圍脫困。 「是這樣嗎?」朵拉舔舔唇,斜睨著老醫薩珊,手裡加緊壓力,「我從來都沒見過這麼不可理喻的人……」 「哇啊啊……停停停,我醫醫醫醫……」 「那我的象呢?」手的主人全然沒有放鬆的打算。 「我們也賠賠賠賠賠……」 不一會兒,米娜妲出現在醫薩珊之帳裡,而朵拉則站在帳外向其他不滿老醫薩珊的薩珊們收費。 「不,你給錯錢了,帥哥。」朵拉無辜地眨眨眼,伸出的手上僅有幾枚埃里幣,「要我朵拉出馬做事可是千萬不易,雖然說要給多少是憑良心,但是你這樣也太少了吧……至少一萬埃里,不然我就去告訴你們阿普說你們常常翹帳去酒吧裡賭錢喝酒……」 話說間,朵拉眉開眼笑地與站在遠處角落的露塔交換了一個有所得的眼神。
「啊啊啊∼∼∼你怎麼賠我!!!」托洛托洛的帳篷外每天一大早都會聽到這樣催魂的慘叫聲,夾雜著幾聲憤憤不平的幾休鳥鳴,托洛托洛滿腦著想著詛咒的話,但是想罵卻又罵不出口。 誰叫他手癢啊! 不過烤小鳥真的很好吃呀! 坐在帳篷內玩弄著他不離身的透明彎刀,托洛托落打從心打祈禱外面那個虎人小女孩可以快點走開。 「你想都別想。」米娜妲陰測測地對著他道,托洛托洛被她纏滿繃帶的臉嚇了一跳;而可能是感念(?)米娜妲為牠擋下攻勢,日餘鳥亦氣勢不輸人地吐出小火威脅,但馬上被米娜妲丟出帳篷。 「纏滿繃帶的小鬼頭快出去,大爺我才沒興趣跟你玩遊戲。」 「哼,到底是誰纏滿繃帶啊?」米娜妲毫不留情的吐槽,艱困地做了一個鬼臉,「我現在手上有你的弱點喔,你最好趕快把補償的方式找出來,不然我就纏你纏到死。」 「我沒做什麼需要補償你的事。」托洛托洛嘗試用冷漠的口吻,企圖退散陰魂不散的惡靈,沒想她卻更兇惡地逼上身來。 「什麼沒做什麼需要補償的事!」米娜妲憤怒地指著他的鼻子大叫,「要不是你打我,我才不會臉部朝地直直的摔下去,也不會讓毒蠍子刺到我的臉,更不會讓我的臉纏滿和你一樣的醜繃帶咧!」 托洛托洛心忖自己竟是八百年難得的倒楣,沒想到只是依著嗜好做事,還會搞出這樣收不乾淨的爛攤子;尤其眼前這小虎人不知怎麼地竟扯上騙子朵拉,那騙子竟然說如果他膽敢把這丫頭毀屍滅跡,他就要有被上千上萬個人追著打的打算。 雖然他是不怕這個啦…… 不過還是覺得面上無光。 「你到底有沒有誠意解決我的臉的問題啊!」米娜妲生氣地用指爪搓他的額頭,不知何時後飛回來的日餘鳥也停在他的頭上,用銳利的爪子幫他的頭皮『按摩』,「老醫薩珊說這個會留下一個很大很大的疤痕,你一定要把我的臉弄回原來的樣子!」 「嘖,不要這樣碰我!」托洛托洛將米娜妲的手推開,不料這一弄又碰到了米娜妲臉上那個麻煩的大傷口。 「啊痛痛痛痛痛……好啊,竟然你敢這樣弄我……」米娜妲摀著臉,從口袋裡拿出朵拉為她準備好的小抄,「潛藏在大陸各個角落的七神器有著不同的力量,譬如七神器之一的藍水之劍是以藍水製成,有著強大的力量,使人達成心中的願望;又如也是七神器之一的納骨樹靈的面具,則有著……」 托洛托洛靜靜地聽著,握著彎刀的手微微地顫抖。 「七神器……七神器……」 托洛托洛開始不由自主地發抖,彎刀只能勉強地停留在手裡。 「七……七神器……神器...七...神...器……」 「哇啊啊啊啊啊…….不要再說了!!!!!」 托洛托洛抱頭痛哭,悽厲的叫聲傳遍整個米蒼。
夕陽在遼闊的沙漠遠方謹餘一絲光芒,日餘鳥在半空中飛舞,對自己碰到有如如自己般相似顏色的倒影彷彿十分快樂;米娜妲坐在石頭邊緣,一頭紅色的髮對於火色的鳥似乎豔麗不起來。 「嗨,聽說你剛剛把鷹薩珊托洛托洛嚇傻了?」朵拉搖著翹臀,出現在米娜妲的後方,腰際繫滿了重沉沉的錢袋。 「朵拉姐,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米娜妲沒有回答朵拉,反倒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問啊,」朵拉笑咪咪地,「雖然通常我都是要收費的,但是難得在石頭城碰見可愛的族人妹妹,就不那麼計較了。」 「長輩們都說,容貌對一個女生是很重要的,那是真的嗎?」 「噗嗯……」朵拉聞言險笑出聲,但看到米娜妲難得不開心的臉龐,連忙端正地道:「其實,長輩們說的沒錯,就我而言,在酒吧裡與人搭訕,美豔的容貌簡直就是必備條件啊!」 「那……我……」米娜妲擔心地摸著自己的傷口,欲言又止,後悔的神情不在話下,「早知道我不要那麼愛玩就好了……」 「話可不是這樣說,出錯的可是那個托洛托洛。」朵拉面帶微笑,拍拍米娜妲的肩膀,「朵拉姐姐一定幫你,就讓我們從他那邊找回代價吧!」 當然還有錢。 朵拉偷偷地在心底加上這句。 ※ 「嗯嗯,原來是這樣啊……」喀札隆端坐在充滿酒氣的帳內,手撐著下巴,點點頭,「每個人都有一點疏失。」他看著低頭悔過的笛安,坐在一旁彷彿事不關己的托洛托洛,因為嚴重損失記帳進度的露塔,以及氣勢凌人的虎人兩姐妹。 其實,表現出惡虎貌的還是只有朵拉,只是在多日療傷兼賺外快,荷包賺得滿滿的情況下,沒有那麼明顯罷了。 「不論是怎麼樣造成一切的混亂損失,」朵拉難得地正襟危坐,輕描淡寫地撇去米娜妲其實才是罪魁禍首的事實,她瞥了瞥托洛托洛,「金錢賠償是其次,要怎麼樣把米娜妲妹子的臉變回原來的樣子才是賠償的重點。」 「不錯,這是一個大問題,」露塔與朵拉交換了眼神,又瞪了一眼笛安道,「最年長的老醫薩珊說,米娜妲的臉原本是被日餘鳥的火燄燒傷,要治療非常簡單;但是因為某人打昏她,讓她的臉接觸到蠍子毒液,擴大了舊有的傷勢不說,而且還使得傷口永久結痂不落……」 「容貌對我們族人來說,是最重要的一項資產。」朵拉摸著米娜妲的臉道:「我這個妹子本來是族裡屬一屬二的美人,現在臉被你們害成這個樣子,不但精神受創,搞不好以後出門狩獵連個肉屑都找不到……她受到的傷害可是一輩子的!」 朵拉一口氣說完,頓時帳內一片靜默。 「這……朵拉小姐,我們不是沒有誠意解決這個問題,可以請你不要那麼激動嗎?」喀札隆位居朵拉揮刀亂砍的中心,而乾女兒絲毫沒有幫他解危的意思,只好自己來。 「嘿,這可是個能夠影響我們一生的大事!況且……」朵拉睨了一眼仍是靜默不語的托洛托洛,「肇事者一點兒表示也沒有。」 在帳中眾人目光集聚下,托洛托洛仍是一點兒講話的意願也沒有。 「如果你再不表示意見的話,我就當作你把所有的決定權交給安息先生決定了……」朵拉又覷了一眼托洛托洛,後者仍是無動於衷,她舔了舔唇,露出獵捕獵物的嘴臉,「那麼一切的賠償就拜託安息先生了。」 「這……我可不能負責她的終身大事……」喀札隆聞言慌忙地搖搖手,酒味再度四溢,露塔忍不住扶額嘆息。 「小女怎敢要求安息先生娶我們的米娜妲妹妹呢,當然不是這樣……」朵拉強憋住笑意,正色道:「小女曾在酒吧裡聽聞過耳語,有人說米蒼商隊擁有七樣神器的確切消息,並且有一套專門追蹤神器的系統,十分準確。」 「這和『那個』有什麼關係?」托洛托洛聞言打了個冷顫,插嘴道。 「大家都知道,『七神器』……」朵拉挑挑眉,挑釁地拉高聲調,「……之中有個叫做『納骨樹靈的面具』,據說那樣神器長得像面膜,能讓人擁有至美之力;而除了上述這些功能,傳聞如果反戴那張面具七七四十九天,便能使自己的面容比原先更美麗,更能撫平先天或後天造成的傷口。」 「你的意思是說,要找到那張面具讓米娜妲戴上,回復且增益她的容貌?」露塔眨眨眼,像是好學生般地發問。 朵拉點點頭,嘴角勾起一彎新月。 「嗯嗯,這是個好主意。」喀札隆大力地點頭,並且打了個大大的酒嗝,「笛安你就帶她們去吧!」 「不行!」托洛托洛出聲反對,眾人反視,或無神或譏笑或詭計得逞貌,「這樣會危害到米蒼的安全,而且阿普怎能隨意遠遊。」 「呵嗯……用卷軸就好啦……」從頭到尾沒清醒的米蒼主人打了個呵欠,完完全全喪失了身為主人的自覺。 「可是……」 「不然你有更特別更好更有效率的方法嗎?」 「沒有,但是阿普絕對不能去。」 「那就你帶她去囉!」 露塔快言快語地道,笑瞇瞇地揮著不知從何拿出來的白色手帕,沒醒過的喀札隆竟突然醒了過來,重重地拍了拍托洛托洛的肩膀,滿臉不捨的樣子;而日餘鳥突然冒了出來,高興地啄著他的頭。 竟然被陷害了? 托洛托洛敏感地望向米娜妲,竟然看到了無法接受的情景…… 她•睡•著•了• 「啊啊啊啊啊……」托洛托洛抱著頭狂喊,也許這是他唯一一次,並不是聽到『七神器』三個字而發狂大喊。 再堅定的心似乎無法承受被群起出賣的事實,托洛托洛頓覺,他那把銳利的刀彷彿再也銳利不起來了。
米娜妲點點頭,頰上的傷口仍是被重重繃帶包著。 「這小鳥好像真的很喜歡你,反正就把牠帶著,可以報被牠害的一箭之仇。」朵拉伸了伸懶腰,拍拍腰際的錢袋,倏地對著黏在米娜妲日餘鳥道:「喂,你欠的錢要還,不要在那邊嘻皮笑臉。」 日餘鳥幾休數聲,連忙躲到米娜妲頸後去,米娜妲不解地看著朵拉。 「這先就欠著,不還的話小心我把你抓去交給樹靈。」朵拉笑笑地將日餘鳥從髮堆中拉出來,掐著脖子好一會,才將牠放開。 「那我們就上路吧……」托洛托洛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對著滿帳篷對他搖旗說再會的薩珊們無言。 「那大家再見。」米娜妲笑著搖手,帶著日餘鳥與托洛托洛一同消失在地平線彼方。 「欸……日餘鳥和樹靈有什麼關係啊?」步行到看不到商隊的地方,米娜妲看著歡樂飛行的日餘鳥忽然想到什麼,猛地開口問,並踢了托洛托洛一腳,「我問你呀!」 「唔……聽說日餘鳥和樹靈有仇。」 「喔……」 「嗯。」 兩人持續沉默地走著,但走不到十步,米娜妲倏地停下腳步,滿臉怒容。 「啊,你這個臭傢伙!」就見她憤怒地吼著,氣勢達到滿分十點,連一旁的托洛托洛也被突如其來的異變嚇得行李都掉了。 「你怎麼可以花錢請朵拉姐要我幫你去捌開樹靈的臉皮!」
也許貪吃的日餘鳥吃掉了樹靈火祭時燒得火紅的木碳,引起神怒…… 也許貪吃的日餘鳥吃掉了樹靈隨身不離的枯骨信符,引起神怒…… 也許貪吃的日餘鳥吃掉了樹靈族內最珍貴的面膜……噢,不是,是面具…… 當然這也會引起神怒…… 所以最可能的結論是,他們可能是想要用日餘鳥的紅羽毛,平息神怒…… 總之,日餘鳥和樹靈們結怨真的很深……
附註: 1.流雨獸 居住在嘯林裡的中型生物之一,以其他攀附在樹上的生物為食,是兇猛的肉食動物;然終生只在樹枝間攀爬飛跳,幼獸常在行動時意外掉落樹枝(或被雨水沖刷),一日內無法爬回樹上,失去本能的結果便是被剛好經過的地面肉食生物撿起來吃。 2.日餘鳥 理論上是居住在火山口附近的鳥類,喜好靠近火燄或紅色物品,主食是有蹄類動物,副食則是營區內燒得通紅的炭,進食前嘴裡會噴出比體形大約50%的火燄,是種愛吃燒烤的鳥類;日餘鳥通常在無法在原生地找到蹤跡,因牠們天生酷愛追逐可口的蹄類動物,反而常有冒險者在巴羅亞平原上意外發現他們的縱跡。 3.風羚羊 巴羅亞平原上特有的生物,多成群結隊行動,在跑動的同時腳底會帶起微風,沒事偶會發出呱呱聲;如果意外碰到食肉敵人,風羚羊們則會用後蹄飛踹,成功率約為50%,遠高於平原食肉者的20%獵獲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