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石七神器》•歷史上的納骨樹靈面具〈迦蘭〉by Kali


    祂們住在那裡
    名為納骨的森林裡
    交臂而歌
    交臂而歌
    卓夏的暗精靈也不敢擅入
    名為納骨的森林裡
    因為
    祂們住在那裡

                 ∼ 詠納骨 第一節 ∼

(上)納骨

  「我逃亡了多久呢……」

  迦蘭深吸一口氣,永不妥協的冷冽侵入胸口,在肺葉間迴盪。大雪紛飛的銀白世界裡,極目遠望,荒無人煙,但迦蘭知道敵人永遠不會輕易放過他,如同雪地裡的足跡,雖不多時便被暴雪湮沒,它們的主人們仍步步進逼。

  雙目輕闔,緻密的睫簾降下,遮去迦蘭靈動的眼眸,卻未減損他的姿色,他只是暫時收斂魅惑的目光,以表達對雪之女神的崇敬。

  掬起一口湖水,迦蘭捧在胸前啜飲,一陣陡落的寒風捲起雪片,呼嘯著從身旁捲過,順勢掠開他的長髮。淡藍髮絲隨風飄逸,形成一道道向風的流線,扯著他抬頭遙望。迦蘭柳眉輕鎖,清澈藍瞳綻放妖冶鋒芒,順著高挺的鼻梁撒下,他迎風聞嗅,彷彿敏感而神經質的野兔,略尖的耳朵顫了顫,嘴角微揚,薄唇勾起淺淺的彎。

  迦蘭倏地回身,斗篷飛旋一圈,復又將他圍攏。介於男子的剛毅與女子的豐潤,他的臉龐曇花一現,隨著俐落的動作收止,又為長髮所遮蔽。

  倚著晶湖邊的永凍巨石,迦蘭蹲踞在原地,好整以暇定睛守候前方,回憶如走馬燈,從腦海中呼嚕嚕轉過。

  他想起他最喜愛的掠市。

  卓夏平時不准人任意引發糾紛,說好聽是為了發展觀光事業,然而暗箭難防,尤其在地底甬道發達的卓夏更加貼切。暗精靈嗜殺成性,也只有初次造訪的外地人才相信這種鬼話。

  一年一度的掠市是清算恩怨僅有的公開場合,為期半個月的冬末盛會由點火台舉火揭開序幕,全程在低地市場進行,工具不限,甚至不需任何原因,唯一的手段就是「殺」。

  一個月前,迦蘭才剛享受過一場血腥而愉快的殺人祭典。

  暗精靈貴族鮮少親自下場,往往將祭典的主要任務──慘烈犧牲──交給傭兵們執行,迦蘭卻偽裝成受雇的傭兵,透過公會會長半獸人普斯利昂高爾的安排,為卓夏最古老的崔斯塔家族效命。

  通常掠市開始前,除了點火台周邊,其他地方總是靜悄悄的,如此才會有記錯時間或搞不清楚狀況的倒楣鬼率先陣亡。而迦蘭早有計畫,捨卻高手通常會選擇的埋伏,緊盯點火巫師可洛伐的一舉一動,當可洛伐點起掠市的信號時,他便射出今年在卓夏的第一把飛刀。

  可洛伐的頭沒有斷,因為他不是普通人。

  掠市的篝火卻因此忽明忽滅,引來圍觀群眾的驚呼與叫囂。

  準備逃命的觀光客、與混在人群中即將大開殺戒的傭兵們,都被這一瞬間的變化給吸引住了,他們不約而同忘了初衷,聚精會神專注於火光的變化。

  「熄掉!熄掉!熄掉!熄掉!」

  群眾開始鼓譟,可洛伐也將他只剩一層薄皮還黏著的頭顱推回原位,雙手捧著下頦,防止頭再度掉下來,然後仰望他剛引燃的火苗。

  點火台下的人們瘋狂喊叫,只要這把火沒有點成功,掠市開始前就有另一場精彩好戲可瞧!因為在掠市前公開殺人,殺人者得遭受卓夏最殘酷的死刑,假如現在火光熄滅,剛才那大膽動手的傢伙就犯規了!

  已經好久沒有笨蛋敢招惹卓夏的死刑了!

  現場瀰漫著慶典前夕的高亢情緒,迦蘭用刀鋒割破手指,舔舐飛刀上的血痕,冷眼掃視台下每雙炯然的目光。殺人不須憐憫,亦不為情緒左右。迦蘭對頭上的篝火毫無興趣,他不常賭博,對賭運沒有概念,但他相信自己。

  如同施放煙火般,火星陡地向上竄升,賭注在手心間轉來換去;一下子火舌又像啞砲似的,「啵」一聲消失無蹤,方才的彩金再度物歸原主。台下充滿鬨笑聲與叫罵聲,惡毒的眼神紛紛轉向迦蘭,而迦蘭只是輕舔唇角,耐心等待。

  點火台苟延殘喘了好一陣,突然爆出轟然巨響,火光沖天,象徵掠市正式開始,低地市場四周所有附屬的點火台也跟著響應,瞬間將天空染成詭譎的熾紅。

  目睹儀式的人被這戲劇化的過程刺激得血脈賁張,紛紛舉起雙手快樂地高聲呼喊。

  喧鬧聲只持續了十秒,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迦蘭磔斷最後一個因分神而慘死的犧牲者腿骨,抬頭挑釁地望向可洛伐。可洛伐捧著頭顱,欠身向他彎腰鞠躬,然後掏出酒袋朝嘴邊餵了一口,蹣跚地走下階梯離去。

  迦蘭在掠市開始時已殺了一百五十四人。在今年的掠市裡,他起碼為血井供應三分之一的水位,其中也包括崔斯塔小兒子卡恩的鮮血。

  只要不被發現,在卓夏殺人永遠沒有不合法的問題。掠市結束後,崔斯塔家族立下毒誓,全力捉拿迦蘭,死活不論,因此迦蘭逃進納骨森林,躲避追殺。

  面具的擁有者注定孤獨,追求孤獨的人卻從不間斷,因為面具只有一副。

  崔斯塔家族迅速撤銷了追緝令,而暗精靈怕引發城鎮暴動,也拒絕讓迦蘭重回卓夏。

  迦蘭幸運地在納骨森林裡取得了樹靈的面具。

 

   據說樹靈是灰石大陸最古老的一支民族,祂們擁有神
   秘的力量,在危急時,會顯現出世界上美麗至極的容
   貌,令人無法逼視。

         ∼ 灰石大陸物種採探 樹靈篇 納骨森林 ∼

(中)樹靈

  順道懷念卓夏的冬天,迦蘭流浪到極北的晶湖,刺骨的凜風有如族人血液裡奔騰的邪惡,令迦蘭感到滿足。晶湖終年不曾結冰,相傳是雪之女神蒂娃的聖地,堪稱冰封北地的奇景之一。

  在雪之女神的國度裡,迦蘭依舊逃不過被追殺的命運。現在他像尊冰雕,任由冰雪覆蓋形體,成為永凍巨石旁的綴飾。風雪吹襲的灰幕後,蠅蟲振翅般細小的碎音悄悄逼近。

  雪地被輾壓緊實的簸動從不知深度的岩盤傳來,冰層裂出隱約難辨的碎隙,旋即又被冷氣封合。迦蘭讀著氣流的動向,小心收集每份情報。敵人遲早會現身,他只要耐心地等。

  熟悉的曖昧震動喚醒迦蘭的記憶。

  納骨森林充滿不為人知的險惡陷阱,森林裡陰暗無光,扭曲的植物盤根錯節,寂靜駭人。迦蘭一躲進森林便被迫放大全身感官,經驗豐富的他知道此地比掠市兇險多了。

  崔斯塔的刺客到森林邊緣便停止追蹤,迦蘭卻無暇他顧,緊張感刺得他頭皮發麻。迦蘭不想離開,他習於鋌而走險,但實際上他也逃不掉了,納骨森林的邊緣悄然收起地界,他再也不可能沿原路離開。

  只要迦蘭踏出一步,跟前的樹林便像是包藏禍心般多禮地退開。迦蘭毫無所懼,並沒有將心愛的飛刀握在手中,只是執著斗篷邊緣,大剌剌地往森林深處走去。每當他抬起沾滿泥濘的鞋跟,腳邊的藤蔓便自動勾去爛泥,讓他方便前行,而身後鬼影幢幢的漆黑老樹亦步亦趨,悄聲湮滅退路。

  燐火照亮迦蘭的腳步,微弱的燐光在黑暗中顯得陰慘。迦蘭不時朝兩側探看,隱約可見醜陋的巨樹群固執地牽起枝椏,擋住所有樹木以外的事物。它們的歲月可比天地日月,亙古得令人噁心。迦蘭憑藉銳利的視覺,試圖發掘納骨森林的表象,卻發現樹群緩緩移動,連枝葉間的縫隙都給堵住了。

  「真是小氣啊。」

  迦蘭綻出冷笑,習慣性地舔舔嘴角,地面傳來規律沈重的震動,震源就在迦蘭前方不遠,他仰天吐了口氣,像是魔法般,吐息吹開了沈鬱的林木,巨木戍衛迅速向兩旁退開,迦蘭進入了殿堂。

  突如其來的豁然開朗令迦蘭吃了一驚,不過他沒有洩漏情感,憑著與生俱來的自律,冰冷如常。

  深林中的青鬱殿堂有別於方才糾葛的惡林,方圓數十尺的空地由參天古木圍繞。雖仍不見天日,光線至少看起來是自然的,空氣的味道清新芳美,不似之前邪惡沈重。靜謐取代了壓迫感,此處可感到神靈的存在。

  迦蘭識得大體,無論是福是禍,至少謙恭是必須的。他微微欠身,朗聲說道:「吾乃卓夏的暗精靈迦蘭,命運賜予我造訪的機會,奉您的召喚與接待,我來此晉見您,不知有何效勞之處?」

  天際傳來沙啞的摩挲聲,迦蘭抬起頭,巨木的枝葉在他視線之外,但他瞭解那是森林的絮語,不管是商討或決斷,樹木的語言溫美而漫長,卻絕不代表它們會採取相同的態度。

  須臾,迦蘭發現正對著他的樹群間浮出一張臉。

  或許不該稱之為臉,卻能連想到人的面貌。那張古老的面容深植刻痕,有如凝固樹結上風乾迸裂的印記,迦蘭形容不出色澤,恍若黑玉般溫凝,又同岩石般乾礫。面容之上有兩窩深邃的凹孔,與眼睛相仿,還有一塊顯明的樹洞,位於凹孔之間的下方,就像人的嘴一樣。

  迦蘭滿心畏懼目睹所有變化,從樹洞中傳出呼嘯的輕響,彷彿延續了百年那麼長。樹臉的吐納吸收迦蘭的精氣,迦蘭無所抗拒,四肢的氣力被抽乾,或該說是有數道無形的絲線聯繫到他身上,接收他的行動能力,讓迦蘭就像一具傀儡,任人擺佈。

  「你為何而來……」樹靈幽幽地喚著,深不見底的雙眸直視著迦蘭。

  雖然身體完全被控制,迦蘭仍鎮定地回答:「我不為何而來,只因逃避仇家追殺,路過此地。」

  「你的雙手沾滿血腥,許多人同你一樣,口稱無所為而來,言不由衷。」

  迦蘭哈哈大笑,虛弱地從懷中掏出飛刀,一把把扔在地上說道:「我願繳出我的武器,換得您的庇護。」

  「納骨之森不收容任何人,也不庇護任何人。」樹靈之口呼喝作響,沈默了一陣後,語調緩慢卻充滿好奇地問:「你竟不感到害怕?」

  「我為什麼要害怕?您認為我說謊?我有任何需要說謊的理由嗎?」迦蘭覺得莫名其妙,甚至感到有些慍怒。他不將樹靈視為至高神明,禮數已盡,即使現下受其控制,他寧可奮力一搏,也不願屈居人下。

  「那麼我收回我的飛刀,您讓我走出森林,分道揚鑣。」迦蘭抗拒著樹靈的操縱,冷冷說道,同時彎腰撿拾他的武器。這段話相當於最後通牒,迦蘭雙手分別扣緊兩把飛刀,準備發難。

  「奇怪,你不知道七神器的事嗎?」

  「神器?」迦蘭抬了抬眉毛,古怪地盯著樹靈,露出全然不知的表情。

  「哈哈哈……不為何而來,不為何而去,心如止水,迅疾如林。」樹靈突然發笑,回音繚繞林間,激起綿密不絕的共鳴。「而你又是新任的掠市王者,個性孤傲,竟有這麼巧的事?」

  「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知道我的事蹟?」迦蘭困惑了。

  「你符合所有條件,恃才傲物,不忮不求,既是掠市勝出者,又碰巧撞進了我的森林,沒想到我的秘寶這麼快就出現了傳人……」

  「什麼秘寶?喂!」

  迦蘭還沒說完,樹靈從口中吐出一枚事物,迅雷不及掩耳地飛向迦蘭。迦蘭虛弱地舉起手想要抵擋,那事物早已穿越他的雙臂之間,牢牢命中他的臉龐。

  「嗚哇!你……你對我做了什麼……拿掉它!拿掉它啊!」迦蘭憤怒地撕扯雙頰,想將那輕薄微涼的東西剝開,卻越黏越緊,再也分不開了。

  「等你遭遇危險時,就知道這件神器的妙用。它不但能保護你,還能在最危險的時刻救你一命。」樹靈悠悠說道:「你的天性是刀口舔血,這付面具再適合不過了,只是以後就要看你的造化,唯有你能夠保護它,就如同它能保護你一樣。」

  「你……你說什麼……」迦蘭覺得昏昏欲睡,兩眼朦朧。

  「接下來就沒我的事了,除非你死亡,否則面具永遠不會離開你。希望那一天不會太快來臨……」

  迦蘭失去意識前,這是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醒來後,迦蘭發現自己倒在納骨森林之外,而樹靈在他腦海中留下了面具的功效。迦蘭感到頭痛欲裂,口乾舌燥,在林外尋找一條小溪,貪渴地啜飲溪水。之後,他撫摸自己的臉龐,癡癡望著水面良久。

 

   納骨樹靈面具取自納骨族長之臉,攝取天地菁華,薄
   如絲緞。戴上面具之人可永保青春美貌,若直視其素
   體,血之封印將隨之開啟。

             ∼ 七神器記 納骨樹靈面具 ∼

(下)面具

  被敵人追殺的過程中,迦蘭終於理解樹靈的話,面具既不是無堅不摧的矛,亦非銅牆鐵壁的盾,覬覦面具者只是衝著七神器的名號,然而面具引誘獵物,帶給迦蘭一次次殘酷的殺戮遊戲。

  不知消息如何走開的,離開納骨森林後,明槍暗箭接踵而來。迦蘭是老練的盜賊,飛刀使得出神入化,不但不當一回事,反而樂在其中。況且他多了一項武器,就是足以迷惑人的容貌,當對手與他四目相對時,便注定要失敗。

  這次的敵人卻大不相同。

  迦蘭坐在積雪盈尺的雪地上,伸手入懷摸索,又一次確認後,拔起插在腳跟前的最後一把飛刀,以指尖捻著刀鋒,輕推回手腕內側。扣緊刀身後,迦蘭將刻意劃破的傷口湊到嘴邊,貓似地吮著手指上凍凝的血塊。

  對方從石頭城就跟上他了。當迦蘭在石丘屋頂飛躍逃殺時,當迦蘭躲進水道穿梭遊戲時,當迦蘭探查斯波沙祭籌備時,氣息始終尾隨著他。對方很有耐性,跟迦蘭一模一樣。他設了好幾次陷阱,想引誘對方現身,隱藏在暗處的狩獵者依舊不為所動。

  所以迦蘭離開石頭城,穿越沙漠,走進雪的國度。在這裡,百里內杳無人煙,對方非現身跟他對決不可。然而他錯算了一件事,他無法控制對方現身的時機,而對方可以消耗他的飛刀,將他逼入絕境。現在迦蘭已退無可退,乾脆坐在晶湖邊,手中緊緊扣住最後的籌碼。

  敵人擁有高人一等的追蹤技巧和耐心,若不是跟他一樣的盜賊,必定是流著相同血緣的族人。風雪大了起來,能見度不及數尺,迦蘭舔舔唇角,暴雪的呼嘯已蓋住地表規律的簸動。

  沒有更適合的狙擊時機了。迦蘭知道,對方也一定知道。

  思緒流轉未歇,「錚」的一聲,嗡隆蜂鳴自雪霧另一端破空而來,迦蘭不加思索,手心微張,吐出刀身,流雲般向上斜切,將突襲的飛箭一刀斷落。銀箭頭驟然插在身前的雪地上,而迦蘭目光不瞬,定睛望著迷濛的遠方。

  「果然是遊俠。」迦蘭哼了一聲,抖落身上的積雪,起身高喊:「你用箭傷不了我,出來吧!」

  風中夾雜隱約的笑聲,迦蘭瞇起眼睛,觀察雪花劃下的風紋。風紋改變了動向,被截斷的雪片落在地上打漩,朦朧的灰影踩著謹慎的步伐,逐漸明晰,直到彼此能看清對方才止步。

  迦蘭詫異地看著面前的森精靈,脫口而出:「女人?」

  眼前的森精靈身形細緻修長,勁風扯開白披風,露出貼身輕裝與晶瑩的肌膚。長髮流洩的金光是她身上最奢侈的顏色,臉頰與唇都透著白,純淨得令人難以直視。在雪國凍原遇上森精靈是難以想像的事,然而對方看起來竟與這片凍原如此匹配。雖然她散發著冷若冰霜的氣質,直視她的面容時又全然不同了。

  對方帶著純真的笑靨,饒富興味打量著迦蘭說道:「我的名字叫卡薩妮雅。和流言一樣,你真的很美。」

  見對方收起弓箭,迦蘭先瞄向她腰間的配劍,才又說道:「與森林女神卡薩蘭姆有關的名……」

  話沒說完,卡薩妮雅輕盈一蹬,突地衝到迦蘭面前。迦蘭下腰向後騰開,薄紙般的刃鋒橫揮而過,與他的腰帶只差了半吋。

  「坐了那麼久,你的腳沒麻?」卡薩妮雅笑道,出鞘的劍毫不留情地往迦蘭身上招呼。

  「開什麼玩笑,我是賊啊。」迦蘭握著飛刀格開劍招,同對方一樣談笑用兵。

  雪地留不住精靈們的步跡,來自光與闇的精靈,在白茫茫的雪國裡酣戰。他們跳著有默契的雙人舞,短刀與長劍鏗鏘合鳴,如影隨形,若合符節。

  「從你的身手,看不出你是今年卓夏掠市的王者。」

  長劍朝迦蘭左肩砍下,他的右手才擋住對方左腿側掃,眼看搭救不及,便提手將飛刀往身後一拋,靈轉的飛刀帶著巧勁落入左手,剛好格開間不容髮的險招。

  迦蘭知道對方想激他,並不理會,仍繼續奮力還擊,同時淡淡說道:「在卓夏,頭腦比武技更重要。我比較好奇的是,像妳這麼迷人,為何想奪我的面具?」

  卡薩妮雅臉色微紅,擋開迦蘭的刺擊。一見對方稍有分神,迦蘭重心向後退開,放聲大笑。卡薩妮雅困惑地看著迦蘭,一時忘了追進。迦蘭突然揣起黑斗蓬朝卡薩妮雅撒開,卡薩妮雅驚叫一聲,卻沒因此亂了陣腳,也迅速解下自己的披風往前擲去。

  兩件披風在空中纏在一塊,頹然落地,迦蘭本想轉移對方的注意,趁隙遞出致命殺招,見卡薩妮雅應變迅速,心裡不由得暗自佩服。

  「好快的反應。」迦蘭微微笑道,兩人在斗蓬下都只穿輕短薄甲,失去遮蔽後,卡薩妮雅露出修長雙腿與手臂,更添幾分姿色。

  「你也不遑多讓啊!」卡薩妮雅強自鎮定,在近戰經驗上,她要比迦蘭略遜一籌。

  「可惜……」這回換迦蘭率先發難,他反握刀柄,惡狠狠地朝卡薩妮雅撲去。

  還未從剛才的驚駭平復,又陡逢突襲,卡薩妮雅勉強卸開迦蘭的攻勢,腳步踉蹌地往右逃開。迦蘭甫落地又竄起,直刺對方腳跟,卡薩妮雅倉皇移開左腿,翻倒在雪地上,長靴破了道口,剛起身的她馬上又遭迦蘭飛身揮砍。

  卡薩妮雅驚聲尖叫,長劍平推而出,沿著順勢進逼的飛刀磨出一道火星,然而飛刀短小,不合常理的抵禦竟先攻向迦蘭的胸口。迦蘭眼見不妙,猛然收勢,借力從卡薩妮雅頭上飛躍而過。卡薩妮雅見機不可失,先一劍朝後逼開迦蘭,藉著長劍插入雪地的力道翻騰而起,乘勝追擊,優勢瞬間易位。

  重振士氣後,卡薩妮雅發現自己的武器佔了上風,肆無忌憚地放手猛攻,逐漸把迦蘭逼到湖邊。迦蘭暗暗叫苦,他只剩一把飛刀,而將飛刀射向與他血脈共通的森精靈,無疑是件愚昧的事。

  卡薩妮雅趁迦蘭心有旁騖之際,劍尖「唰」的一聲,劃開了對方的胸甲下緣。迦蘭本能地縮緊腹部,摔入晶湖中。還好他當機立斷,才逃過開腸破肚的慘狀,幸運地連皮肉都安然無恙,只是跟隨他好幾年的胸甲算是泡湯了。

  卡薩妮雅吹了聲口哨,把玩著長劍笑道:「真不簡單,這樣你也躲得過。」

  「好冷……」湖水深及胸脅,迦蘭泡在湖水中,怒氣沖沖看著岸上的女子。

  「上來啊。」卡薩妮雅立於湖岸持劍攪動水面,戲耍的口吻讓迦蘭聽了牙癢癢的。

  一個在岸上,一個在水中,岸上的不想下水,水中的也不想回到岸上,難得變成休戰的場面。

  「看你要凍多久。」卡薩妮雅蹲了下來,左手支著下顎,右手仍是舉劍撩撥湖水。

  迦蘭氣得快暈了,這是他生平最狼狽的一戰!持著飛刀的手握了又放,放了又握,對方守在岸邊,上岸對他絕對不利,但湖水又冰又寒,不可能撐多久,迦蘭明白他必須先冷靜下來。

  「你這麼漂亮……到底是男是女?」正當迦蘭苦思脫困之道時,卡薩妮雅冷不防問道。

  迦蘭不禁啞然失笑,承認今天走了楣運,從卡薩妮雅的問題判斷,她仍被這副面具給迷惑了,如果對方不是精靈,此役或許就不會這麼艱苦。

  「妳說呢?」迦蘭尷尬地笑著,反問道:「我是男的怎樣,是女的又怎樣?」

  卡薩妮雅抬起臉,深深望著水中的迦蘭,沈默片刻才回答:「如果你是女的,我就殺了你,拿走面具!如果你是男的,我就……」

  迦蘭確信對方臉上閃過一抹微紅,笑著說道:「妳不是一直跟蹤我,怎會不知?要不妳可以來驗啊。」

  「我哪那麼無聊,無時無刻跟著你瞧?況且你現在泡在水中,我哪看得出來……」

  「那好,我脫光給妳看!」

  不待卡薩妮雅回答,迦蘭便卸去上身衣甲,緩緩走上岸。卡薩妮雅大聲驚呼,撇開頭從腰袋摸出一件事物,掩面對著迦蘭比去。

  「匡」的一聲,迦蘭擲出飛刀,同時也發出哀嚎。

  迦蘭的慘叫是因為他不該拿飛刀射鏡子。曾有敵人意圖讓面具反噬其主,便想拿鏡子讓迦蘭看見自己的裸體,這才造就他可悲的反射動作。

  卡薩妮雅手中的鏡子碎了,迦蘭最後一把飛刀也沒了。

  「詭計多端……」卡薩妮雅緊閉雙眼,生氣地將劍鋒直對迦蘭。

  「冤枉啊,妳知道這是我最後一把武器,如果我真想殺妳,會浪費我的飛刀去擊碎妳的鏡子嗎?」迦蘭故作鎮定地說:「如果妳真害怕的話,不需看著我,反正我手無寸鐵,也不能對妳怎麼樣了。」

  「真的嗎?」卡薩妮雅半信半疑地問道。

  迦蘭更肯定對方對他有意,輕聲笑著說:「我已厭倦獨自流浪,剛才妳的疑惑,我一定能給妳滿意的答案。」

  卡薩妮雅這才垂頭將眼睛張開,雙頰緋紅思考著。

  「下來吧,女神蒂娃可為證,即使暗精靈如我,也忍不住歌詠妳的美貌。」迦蘭撥著湖水,讓漣漪盪到卡薩妮雅的腳邊。

  暴風雪不知何時已止息,雪色大地陷入恆久的沈靜。卡薩妮雅緊咬嘴唇,擱下劍,慢慢踏入冰寒的湖水中。她緊盯著湖面,尋著漣漪傳來的方向移動,直到迦蘭身邊才止步。卡薩妮雅顫抖地舉起手,用手掌輕觸迦蘭的臉龐、頸弧、細緻的肩線……

  漣漪輕止,被擾動的波紋復歸平靜;接著伴隨尖叫,迦蘭排開湖水走回岸上。

  迦蘭挽起雪塊,擦去沾在身上的血跡,湖水一片殷紅。

  「我自己都不太敢脫光衣服靠近水面,妳知道我洗澡時有多痛苦嗎?」迦蘭喃喃抱怨:「而且我要女人能作啥,要一個死一個!」

  迦蘭走回之前激戰的地方,抄起散落的斗蓬,抖落積雪後圍在身上。然後他轉頭看著血水擴散的湖面,輕輕嘆了口氣。

  「冰雪女神蒂娃,弄髒了您的聖地,您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迦蘭先對著晶湖高聲叫道,接著他低頭想了想,又改口大喊:「不對,您還是兩隻眼都閉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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