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舊信札(4)

惑星曆三二六年初夏 從庫魯卡領寄往西境

夏樹:

日安。

村莊裡的雪已融得差不多,杉林中也漸漸看得見動物們活動的蹤影,昨日我甚至目睹一頭公鹿頂著雄偉的鹿角穿過杉林小徑,國王似的。

我時常跟婆婆詢問庫魯卡家的事,她很訝異我知道庫魯卡家的秋獵和那株三百多歲的古老大樹,當我問及數年前的奴獸保衛戰婆婆便不甚意外了。婆婆問起收到北境寄去的信時我是否陪著妳,我點頭說是,婆婆竟露出感謝的笑容。

夏樹說過我是妳唯一的家人,我卻想妳也許不只有我唷。

春季接近尾聲時,有人從尖角山脈另一端過來,說是庫魯卡家的遠親,終於等到雪融了些才能夠攀山過來。墨基可辛家的人夏樹曉得嗎?那位女士自稱庫魯卡家支系嫁去山脈另一邊的女兒,聽說有認識夏樹妳的人來到庫魯卡領便特地過來一趟,順道也想探望葬在丘上的族人,當日我便一同去了。

夏樹的親人們就葬在離庫魯卡家舊邸不遠的小丘上,通往丘頂的小徑結了點霜,走起路來喀吱喀吱響著,不時雜著墨基可辛女士和婆婆談論那次保衛戰的話聲。

彷彿是針對庫魯卡家,村莊其他地方並未遭受太大的損害,但是守衛隊犧牲了不少,婆婆的先生也在那時過世。村民們都認為是因為要保護村莊和大家,庫魯卡家才會遭受這樣的事──婆婆抹著眼角說保衛戰後村民們合力修築庫魯卡家的墓,每一季由她定時灑掃。我說下次灑掃務必讓我幫忙,婆婆答應了。

之後,我請婆婆帶我去庫魯卡家的舊址。

夏樹,我至今仍然猶豫是否該在信中描述我所看見的景象,憶起妳當時悲傷的模樣我便說不出口。現在還有人可以安慰妳嗎?夏樹一個人孤零零在西境,我不過是紙上一頁頁單薄的字跡。

但是,既然夏樹要求……

去到那裡時,婆婆將山丘上一堆堆石牆和木頭的殘跡指給我看。有些角落已經抽出綠色的草芽,偶爾有野生的松鼠從牆下露出頭來又很快躲得不見蹤影。我想走進去瞧瞧卻被婆婆阻止了,說是損壞的屋頂積了雪已經垮下來幾次,等天氣回暖雪都融盡的時候吧。

後來我又去過幾次,偶爾會碰上幾個村民,他們總是面對庫魯卡家的舊址,脫下帽子靜靜站著。某一日維若妮卡──瓦列里大叔的女兒,比夏樹小了幾歲,是個活潑好動的可愛孩子──陪著瓦列里女士上山丘來,在母親祈禱時她偷偷問我是不是到大城市裡去就能成為乙姬。

她還記得保衛戰時曾鼓起勇氣從窗戶裡看出去,遠方的天空下燒著濃濃黑煙,不時有恐怖的低吼聲和地震傳來。從小她便把村民們提起奴獸時的驚怖看在眼裡,又聽說庫魯卡家曾有人成為乙姬,擁有能對抗奴獸的力量──如果她也當上乙姬,村民們就不必天天活在恐懼之中了。

小女孩說她的夢想就是成為我這樣的人。

夏樹,在學園裡我也常聽見這句話,但妳知道我總感覺煩厭,在庫魯卡領聽見時我卻只是心疼,那麼小的孩子就對村莊的安危如此掛心。

不只是因為夏樹的願望,我也想保護這樣的夏樹的故鄉。

最後,調查舒瓦爾茨的蹤跡一事,夏樹要多注意自身的安全。

祝 時祺

                        擔心妳的 靜留‧薇奧拉

附註:突然想起婆婆談論保衛戰的時候,曾不經意提起當時曾有北邊村莊的人來到庫魯卡領,戰後好一陣子對方的村莊派人來詢問是否曾看見失蹤的他們。婆婆說大概都被奴獸殺死了,但我聽漢斯老先生說那村莊為了抵抗阿爾泰曾出過行事偏激的人,或許與黑色信函有關也不無可能,我會再去那兒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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