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平這天又躲到夏侯家旁的大石頭後面。

『嘿,大家都不曉得這個好地方……』阿平蹲低了身子,一張烏漆抹黑的小臉滿是得意。

整個河州鎮的孩子群裡,除了夏侯大哥,就屬他自己最聰明,每次玩躲貓貓總是沒人找得著他。

這顆不起眼的大石頭是他好幾年前偶然發現,恰巧擋住路邊視野,缺口對著鎮外森林入口。森林裡據說藏著吊死的女鬼夜夜哭嚎,趙二叔還曾在森林裡抓到花花綠綠的蛇兒蠍子,幾個小孩怕都怕死,沒人敢接近這裡,只有最勇敢的他有膽躲在這裡。

沒一會腳麻了,阿平索性靠著石頭坐下,享受從森林吹來的涼風。吹了一會風又覺無聊,阿平探頭朝外看看,確定當鬼的阿吉往村西去了,便趴下身仔細挖起大石頭根部一處插了兩根樹枝的位置,沒一會露出一個瓦罐。

阿平嘻笑一聲,把瓦罐裡的知了殼倒出來把玩。

自從上次搶走妹妹阿鈴的布娃娃婷婷,她卻把自己最心愛的蟾蜍乾丟去井裡報仇後,他便不敢把寶貝放在床底。瞞著阿娘從廚房裡偷了裝油的瓦罐,阿平便把知了殼、一枚缺角銅錢、一本小而破爛的說書冊子放在罐裡,全部埋在大石頭底下。

想起那隻在井底泡水的蟾蜍,阿平不禁恨得牙癢癢的:「臭阿鈴!妳會被人抓走一定是報應!我才不想有人去救妳咧!妳最好別回來!」

生了會悶氣,阿平拿起夏侯大哥幾年前給他的說書冊子翻了起來。冊子裡寫的字他一個也不識,卻知道每幅圖的故事,他最喜歡的一幅就是南山趙子龍七進七出救阿瞞的故事。

已經翻到皺起的書頁上,趙子龍拿著一根巨大的丈八蛇矛,赤兔馬蹄下踏著兩三名死掉的士兵,那樣子神勇得很,他決定以後也要像趙子龍一樣,當個勇猛的將軍。自己把這本冊子當成寶貝,不知為何夏侯大哥卻不怎麼重視這本精采的書。

想起夏侯大哥,阿平有模有樣學著他爹賭輸時的表情,重重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夏侯大哥人在哪裡,夏侯嬸嬸被官兵抓走這麼久了,也沒見他回來。』

阿平正自猜想夏侯大哥該不會被阿爹口裡的什麼狐狸精迷走,石頭後面忽然傳來好幾個人的匆忙腳步聲,他嚇了一跳,慌忙縮到大石缺口裡。

「……這是……『奉赫蘭鐵罕大人之令,拘拿要犯夏侯儀之母,若爾愛惜雙親性命,速來肅州石塔就擒。』可惡!果然是他!」

『咦?』阿平一聽聲音,這可不是夏侯大哥嗎?他終於回來村裡了!

夏侯儀一行風塵僕僕從涼州快馬趕回,只在緊閉的大門上看見一紙告示,上頭寥寥幾句,卻字字怵目驚心!

「夏侯大哥!」阿平忽然從石頭後探出來,眾人都嚇了一跳。

「阿平?」夏侯儀見是阿平,鬆了口氣:「我家何時變這樣的麼?」說著指了指門上的告示。

「這啊……大概是半個月前杜婆婆開始釀酒的時候,有好多官兵來到咱們村裡,把夏侯嬸嬸帶走了……」阿平邊說邊朝夏侯儀身後四人不住打量,三個姐姐都漂亮得像仙女,還有一個紅頭髮的高大男人,他想了想便指著四人問道:「夏侯大哥,你是不是抓了太多狐狸精,官兵抓你娘去抵數?狐狸精還有男的喔……」

「閉嘴!胡說什麼!」雖說童言童語,封鈴笙等人聽了還是哭笑不得,夏侯儀更是大窘,抬手就要往阿平頭上拍下去。

「……咦,這不是阿儀麼?還以為是誰家孩子在吵嚷,你可回來啦!」此時隔壁屋子的窗戶忽然打開,夏侯儀家的鄰居杜婆婆從窗後露出臉來。

「杜婆婆!我娘…我娘她……」看見自小便待己甚好的鄰家婆婆,夏侯儀的擔憂明顯表露出來。

「哎,你這禍可闖大啦,再怎麼調皮搗蛋,也不能跟西夏官兵開玩笑啊。」杜婆婆滿臉擔心責怪,夏侯儀忙出言辯解:「不是的,是他們……唉,這說了也沒用。杜婆婆,那時是怎樣一回事?」

「還能怎樣?官兵們架走你娘,還說要找什麼贓物,把你家裡翻得亂七八糟,高老丈看不過去,撐著一把老骨頭要阻止他們,也給打成重傷哪……唉,現在人只剩一口氣,還經常掛念著你回來鎮上了沒,你可得去看看他啊。」

「我曉得……」

「阿彌佗佛……真希望你爹娘平安無事……」杜婆婆唸了聲佛號,不住搖頭嘆氣,夏侯儀心亂如麻,胡亂道謝後便扯下門上那張礙眼告示,踏入許久未曾回轉的家中。

然而,原本的整齊清潔,早已是滿地狼籍。

眾人在夏侯儀家裡四處轉過,除了雜亂不堪的破碎杯盤字畫外,只有調皮鬼阿平在地窖裡找著的一件破舊嬰兒襁褓與一本泛黃的手記。

「這是……」眾人不知那手記裡寫了些什麼,然而夏侯儀翻完後俊秀的臉立刻蒙上一層陰影。

「夏侯大哥……」慕容璇璣忍不住出聲輕喚,夏侯儀卻只招來一把焰火燒毀那件嬰兒襁褓,並把手記塞入懷裡,一句話也沒說。

慕容璇璣正待再喚,封鈴笙按住她肩膀,搖了搖頭。

 

※ ※ ※ ※ ※ 

 

高老丈躺在床上費力喘著氣,每呼吸一次,胸就疼得緊。

幾次滿腹的血險些噴出口,鬧得他不敢下床走動,深怕著了土氣人也得跟著入土,只好像個廢人般躺在床上,若非那怪脾性的李大夫照三餐送來湯藥和飯菜,或許他早死成了。

「唉…………」左右沒人,高老丈這聲氣嘆得老長。

『這條老命死醫活醫,怕也拖不長啦……』前幾日高老丈如此調侃自己,李大夫居然直接問他是不是真想活,若答案是否,他倒可以省幾味藥材。

當時雖是氣得吹鬍子瞪眼睛,這幾日靜心想想,自己確實也活夠啦,年輕的闖蕩歲月不能說不豐富,暮年還得以住在這寧和小村,平時指點指點夏侯家那小子些許拳腳功夫,日子倒也愜意。

真說自己為何撐著一條命,就是臨走前想再看看阿儀那小子罷。

──真不曉得這小子做了什麼事,去蘭州城買味藥材個把月不回來便罷,還鬧到西夏兵抄家?

「咳……」高老丈幾聲咳嗽,把胸口的鬱悶感稍稍減輕,滿腦子想著怎麼訓他一頓,半晌才因想起夏侯儀未歸而失笑。

「真是老囉、不中用囉,忘東忘西的……」

高老丈近來只覺疲乏得緊,幾次闔眼都有不知如何醒來的恐懼,不消李大夫說,他也知道自己大限不遠,但是心中牽掛放不下,也只好乾耗著浪費李大夫的藥材。

忽然輕輕兩聲敲門。

「李大夫?……別裝客氣啦……你哪次不是直接開門把我嚇醒,怎麼?看我快死,這才好心對我?」

沒好氣轉過頭一看,高老丈差點沒掀起被子跳下床,站在門邊的不就正是夏侯儀?

「老丈!」

「阿儀,你……」高老丈滿腔數落與責罵的話,在嘴巴裡盤旋許久,最終還是一句簡單的「你總算回來了……」。

「……老丈!全都是我的緣故……老丈才會……」夏侯儀噗通一聲跪在床前,面對傷重的恩師,明朗的藍眼也紅潤了。

「沒……哎…事情過去也就別提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高老丈舉起手想安慰夏侯儀,放到他較以往厚實的肩胛骨上後,卻再也無力抬起:「阿儀……老丈我啊……時間到了,現在看到你平安無事,這口氣也可以嚥下了……」

「老丈別這樣說!我現在就去找李大夫!」見他作勢欲起,高老丈忙一把叫住他:「不……不用啦,你現在哪兒也別去,只管待著聽我說……」高老丈喘了幾口氣,指著牆上一柄掛滿蛛網的長劍道:「那劍看見沒?這紫金劍時我年輕時拿的兵刃,被對頭神兵斲傷後就不用了,你…你拿去修一修應該還是柄不錯的劍……老丈我沒別的東西可以給你,這劍就拿去用罷……」

這就是所謂的遺言罷,夏侯儀聽得難過不已:「您老先別說這些……」

高老丈看了他幾眼,臉上浮起淡淡微笑:「自從我落腳這村子以來,就只有你不怕我…呵…呵……你爹娘見我臉上這刀疤,深怕你也去弄條疤鑲在臉上……幾次來找我理論,這事你想必不曉得罷……老夫妻倆嚇得腿軟還硬撐著,哎呀……真想讓你看看……你爹娘有多疼…多疼你……」

「老丈!我會到肅州尋那赫蘭鐵罕,救回我爹娘!」

「好…好……這事應當的……只可惜…老丈沒法陪你去了……你這孩子資質不壞,教什麼會什麼,就是性子躁了點……我也同你爹娘一般,替你操心哪……救人的事,小心…小心為上……」

「阿儀…………」高老丈瞧著等同親子的夏侯儀,笑得滿足:「……老丈沒辦法再照料你啦……也不會再有人叨唸你…功夫練…練不……紮實……了…………」

聲音越來越輕,最後終於消失了。

「老丈!撐…老丈!」

夏侯儀抓著高老丈滿是厚繭的手呆了半晌,旋即低頭伏在床前,無聲低泣起來。

「夏侯大……」慕容璇璣踏前一步,便被封鈴笙拉了回來,一轉頭看見古倫德臉上也有著觸景傷情的慟。

冰璃蹙眉看著他肩頭顫動,半晌伸手在夏侯儀頭上撫著。

──來回而輕柔地撫著。

「冰璃……我不打緊,謝謝……」

聽見這句話,慕容璇璣不知怎地覺得心頭酸,很希望夏侯大哥把那隻手誤認為自己。

「……嗯?這不是阿儀麼?幾時回鎮上的?」兩扇木門毫無預警推開,卻是村裡的李大夫。

夏侯儀胡亂擦去眼淚,只朝著他一句:「李大夫,高老丈他……」便哽咽了。

「死啦?」

「是的,剛剛他老人家便……」夏侯儀雙眼紅腫,李大夫只是靜靜捋著鬍子,神色平常:「人遲早免不了一死,我知道他熬不過這幾天,不過他臨終見了你最後一面,看模樣也是含笑九泉了。」

「是……」

「你也別太傷心了。話說回來,家裡的事你打算怎辦?」

「我……」夏侯儀兀自悲傷的臉上陡然增添堅決的意志:「我要請這幾位朋友幫我殺進肅州,把我爹娘救出來!還要用老丈的紫金劍,提那赫蘭鐵罕的人頭到老丈墓前拜祭!」

「哦?真看不出你小小年紀,竟有這等膽氣。也罷,你的事我管不著,不過你若有心,此刻怕也無暇辦理高老丈的後事,就交給我罷。」

「李大夫多謝你!」夏侯儀大為感激,正要拜倒,李大夫卻只是揮揮手便離開了。

待夏侯儀平復心神後,封鈴笙便道:「儀弟,營救令尊令堂與報仇一事絕非容易,咱們得從長計議。」

夏侯儀點點頭,取了一方白巾覆上高老丈頭臉後,跪在床前拿著那柄損壞的紫金劍向老丈遺體立誓,不將父母救出、不斬殺那赫蘭鐵罕,夏侯儀不配為人!

立誓已畢,夏侯儀看著劍與人又不免傷感,好不容易壓下心緒,方才要同眾人離去,此時一個肥胖男孩卻撞開門跑了進來。

「夏侯大哥!你回來了!還有,不好了、不好了啦!」

「夠了,阿吉!」父母生死未卜,高老丈又剛過世,夏侯儀實在心煩,此時見是麻煩鬼阿吉,語氣登時不耐:「全鎮的人都知道我家裡大大不好,你不必那麼起勁!」

「不是啦!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是……」阿吉話還沒說完,又是一個男孩跑進來,卻是剛剛一溜煙不知跑去哪的阿平:「死阿吉!我不是叫你別跟夏侯大哥說!」

「這、這怎麼可以!」阿吉甩著鼻涕,用濃濃的鼻音跟阿平吵了起來:「阿鈴答應過我,要當我的新娘子,夏侯大哥你要幫我啦!」

「夏侯大哥你別理阿吉!阿鈴活該!誰叫她把我的蟾蜍乾丟到井裡!」

「誰叫你搶了她的婷婷,阿鈴沒做錯!」

「要不然我把你的蜜蜂窩丟到井裡,看看我有沒有做錯!」

「你敢!我跟你拼了!」

「來啊!怕你我就是河裡的王八!」

終於忍耐不住的夏侯儀分別賞了兩人頭頂一拳。

「啊喲!痛死啦!」這句話兩人倒是異口同聲,夏侯儀提起阿平領子,喝道:「阿平你給我閉嘴!阿吉,阿鈴怎麼了?」

阿吉得意地朝阿平一笑,隨即急道:「阿鈴她不見了啦。」

「什麼?阿吉你說清楚點。」

「就、就在官兵們來了你家不久,鎮上出現一個奇怪的老婆婆,她說路過咱們鎮想借個地方休息,但是我娘說她在鎮上東瞄西看,一看就知道在打壞主意,那時大家怕事沒人搭理她,天黑之後她就走了。」

「然後阿鈴也跟著失蹤了?」

「果然是夏侯大哥,一猜就中。等阿鈴她娘發現時,那老婆婆也不知道去哪了。那老婆婆向我問過一顆彩色石頭,我後來想起可能是阿鈴撿到的彩色彈珠,夏侯大哥,阿鈴說她把彈珠給你了對不對?」

「啊,那顆彈珠?好險我沒扔掉……可是那老太婆因這小小彈珠拐跑阿鈴又是為了什麼?」

「這我不知道啦……」阿吉吸了吸鼻涕,有模有樣晃起斗大的腦袋:「夏侯大哥你收下阿鈴的彈珠,阿鈴是我未來的新娘子,我也不跟你計較,可是你有責任把她救回來,夏侯大哥你什麼事情都會,這難不倒你對不對?」

封鈴笙等人一聽失聲笑出,夏侯儀也哭笑不得地敲了阿吉一顆爆栗:「去!什麼時候說話這麼有大人樣了?算了,阿鈴的事我知道啦,不過那老太婆後來往哪去了?」

「那天天黑得很快,老婆婆一下子就不見人了,好像往咱們鎮後森林去了。」

「那片森林麼?我曉得了,阿平阿吉,這事你們別說出去,免得大家又起恐慌,我會把阿鈴帶回來。」

阿平悶悶應了一聲,阿吉則大為高興:「夏侯大哥,我未來的新娘子就拜託你了!」

「少來!你才什麼年紀!講這話不嫌太早了點。」夏侯儀彎腰怒斥,真不曉得這鼻涕鬼最近吃了哪門子仙藥,居然變成一副人小鬼大的樣子?

封鈴笙等人見夏侯儀教訓兩個小孩,又是皺眉擔心,又是敲頭喝罵的,儼然長兄風範,小孩們被治得服服貼貼,高老丈新逝的頹喪心緒更因而提振了些,也暗自放心不少。

「儀弟,咱們先去找那阿鈴小妹罷,橫豎還需時間商議怎麼拯救令尊令堂,不如先往森林裡救人去。」

夏侯儀略一猶豫,便也點頭答應了。

 

天時尚早,五人略加整備,便進入鎮後那片森林。

森林裡枯枝落葉堆積甚多,毫無人聲,然而小路隱然成形,顯然時有人出入,古倫德見著幾枚新鮮腳印,一問夏侯儀,大概是村裡的獵戶又來打獐子了。

夏侯儀想起上次進入這片森林,已經是好多年前高老丈囑他到森林裡獵條蟒蛇的時候了。如今這片森林依舊蒼翠,老丈卻已故去,不覺又是一陣感傷。

除了雙親之外,這世上與自己最親的就是高老丈了。眼下他已失去老丈,不能再讓父母有任何閃失,思及此處,夏侯儀腳下一快,希望快找到那誘拐人的老太婆救回阿鈴,那他便可趕往肅州拯救父母了。

「儀弟,先等等。」封鈴笙忽地出聲喚他,夏侯儀一愣回頭,卻見她掌裡捧著幾只發光紙鶴。

「鈴笙姊,這莫非是……」慕容璇璣看清紙鶴上繪製的法咒,猛地想起那時追蹤阿爾泰巴前往磐沙堡的紙鳶。

「這是探索敵蹤的符鶴,見了生人便會回應,在人跡罕至的處所倒是適用。」封鈴笙眨了眨眼略作說明,騰手一振,符鶴立朝四面八方飛去,一下子便不見蹤影。「這林子可也不小,咱們沿途找人委實太花時間,不如用符鶴代勞,也不至於驚動那拐帶孩童的賊婆。」

「不愧是封姊姊,遇事總是有巧妙的法子可用。」夏侯儀大喜,正自稱讚,沒料竟有一隻符鶴慢悠悠飛了回來。

「咦?這麼快?」封鈴笙一愕,只見那符鶴在頭頂轉了一圈,又朝來時方向飛了過去,眾人連忙快步跟上。

隨著符鶴掠過幾重樹影,夏侯儀五人在一堵山壁前停步,那兒站著一名黃衣道士,滿臉訝異地看著他們。

「諸位是……」道士年紀約莫三十五六,一張圓臉上蓄了八字鬍,穿著倒非一般江湖術士,頗為正派。

「咦?不是個老婆婆麼?怎地是位道長?」

「……恕我眼拙,道長是全真哪位師長門下高第?在下天瑤派封鈴笙。」封鈴笙倒是一眼看出道士乃全真教一脈,便即抱拳見禮。

「啊,天瑤派門人是麼?這可好辦了,封女俠,貧道全真清虛真人門下王成甫。」道士王成甫立掌回禮,神色間甚是高興。封鈴笙正自疑惑,王成甫已逕自說道:「貧道正在追捕一頭害人妖魔,最近牠化身為一年老婆婆,在河州左近出沒,已有不少無辜之人被吸盡精血而亡……」

「年老婆婆?」夏侯儀一聽大驚,忙插嘴道:「這位道長,在下有朋友被一名年老婆婆誘拐失蹤,依您話聽來,該是這妖魔所為,道長可否詳加見告?」

「竟有此事?」王成甫抖了抖拂塵,眉目間登時籠上憂色:「小兄弟的朋友可危險了,那妖魔性喜吸人精血,尤嗜純陰體質之妙齡少女。貧道追捕那害人妖魔已久,只是牠不知從哪尋來邪道法寶『血靈神珠』,追捕之舉大感費力,個把月前貧道不得已動用師門至寶,方才打落那邪珠,妖魔倒也機靈,霎時便不見蹤影,貧道打聽良久,才知牠近來曾在這片森林出沒。」

說到此處,王成甫對封鈴笙一個立掌:「貧道有個不情之請,望封女俠答應。」

「道長請說,但叫封鈴笙能力所及,定不推辭。」

「啊,天瑤門人果真俠者!實不相瞞,貧道在此追捕日久,原苦惱趕不上師門重要聚會,又不能放著那妖魔繼續害人,現下諸位也要找牠,不知可否將這事委請封女俠解決,貧道實因無暇追蹤,只好出此下策。」

「道長無須客氣,除魔降妖本我輩義務,更何況事關友人,這事便道長不提,我等也會出手誅那妖魔。」封鈴笙當即答允,王成甫聞言大喜,一個長揖到地:「這便麻煩封女俠諸位了,貧道感激不盡!」

封鈴笙忙把王成甫扶起,兩人客套幾句,王成甫便快步離開了。

五人聽王成甫所言,那幻化人形的妖魔竟會吸人精血,不免為阿鈴著急起來,當下加緊腳步在森林裡探索。待到天色漸暗時,放出探索的符鶴終於有了回音。

眾人隨符鶴所飛方向而去,出了森林來到一片黃沙地上。一行人遠遠地便瞧見一大一小兩個人影緩慢走著,快步趕過去,果然是個年老婆婆與小女孩。

「阿鈴──」夏侯儀認出小女孩的背影,心裡一發急,不待趕到,口裡已高聲呼喊。

那老婆婆聽人叫嚷,倏地停步轉頭,阿鈴也跟著停下腳步。

五人趕到近處,看清老婆婆長相,卻猛地抽了口冷氣。

「呵呵……」老婆婆背對眾人,一張臉不僅直接翻過背來,顏面也顛倒成嘴上眼下,皮膚是中毒般的詭異碧青,從喉嚨深處逼出來的笑聲有如某種蛇蟲之屬,嘴唇撕裂至臉頰上,額頭還長了肉角。老婆婆駝背傴僂,行走模樣僵硬搖晃,像是……

──像是某種動物穿了層人皮學人走路。

「獵物上門了。」嘴唇一開一闔,蒼老的聲音非常不自然,夏侯儀又朝阿鈴喊道:「阿鈴!快從那老太婆身邊逃開,她是要害妳的妖怪!」

「不會啊……奶奶她……對我很……好……稱讚我……是乖孩子……」

同樣不對勁的聲音與神情,封鈴笙眉頭一皺:「不妙……妖孽!快解了她的迷神之咒!」

「喔……」妖魔臉頰裂得更開,青黑的血滑流而出:「看來你們都知道了,那本仙也不必多說,快快獻出『血靈神珠』,不然本仙宰了這小鬼,再收拾你們一夥。」

「……你是說這彩色彈珠?」夏侯儀掏了那顆珠子出來,妖魔一雙墨綠的眼瞬間閃露凶光:「若不是因為那臭道士的法寶,本仙才不會耗盡神珠積存的血氣……哼,跟一個將死之人囉唆什麼,小鬼,快把神珠獻上,本仙還可考慮把你放在最後吸食,否則我現在就讓這活小鬼變成死小鬼!」語畢長長的舌頭自嘴裡伸了出來,對準阿鈴腦門要穴,作勢戳下。

夏侯儀略一猶豫,忽朝冰璃使個眼色,隨即高聲喊道:「住手!珠子給你就是了!」話聲剛落,夏侯儀倏地轉身,將那顆彩色珠子往後遠遠拋走!同時間冰璃矮身朝阿鈴飛射而去!

妖魔見狀大驚,猛地一團黑影掠過頭頂,腥風薰得眾人連忙掩鼻,回神只見妖魔原本站立的地方癱躺一件老媼人皮,冰璃已把阿鈴抱在懷裡掠了開去。

「哼,好個狡猾小鬼……」

脫去人皮的妖魔拍著肉翅,緩緩從遠處飛來,長綠的尾巴捲著那顆彩色珠子,除去那雙肉翅與頭頂金角,倒似條綠蛇。

「是條化蛇精……看那獨角,怕不有一兩百年道行。」封鈴笙眉頭微皺,成精的化蛇對付起來可有些麻煩。

「嘿,這漂亮女娃眼光不差,本仙以處女做丹鼎,一爐可抵十年功,現下算算恰是一百五十個年頭。」化蛇口吐人語,封鈴笙一聽怒不可遏:「妖孽!居然還是條濫行採補的淫蛇!」

「哼……世間弱小,不過都是咱們妖魔一屬的糧食罷了。妳雖早已破處,修為不差也是個上品,後面那穿紅衣服的小姑娘……」化蛇濃闇的眼忽然一亮:「哦!好、好!靈氣內蘊、隱泛華光,又生得這般面相,敢情是神星轉生?可惜體質並非純陰,不過也是極品了,今日就將妳收為己用!」

「璇璣妹子小心!」見那化蛇急速飛來,只怕慕容璇璣就是她首要目標,封鈴笙立即高喊,手裡白索早已抽出備戰。

「嘿,神珠失而復得,就拿你這狡猾小鬼血祭,再慢慢來擒捕幾個女娃兒!」

未料化蛇直朝夏侯儀飛了過去,捲在尾中的珠子隱隱發出血光。

「哼,妖魔看招!」夏侯儀全然不懼,抬手一招,離火焚焰便朝著化蛇燒去。化蛇在空中靈活閃躲,避開火焰燃燒當頭撲下,腥涎四濺。

夏侯儀矮身趨避,冰璃的幻劍立即迎上,凍凜的寒氣捲過,阻止化蛇進逼,古倫德的長槍緩了一瞬也尾隨刺到。然而任憑槍頭如何快閃如電、冰劍如何疾舞追風,化蛇始終仰仗著背上雙翅進退自如,幾次靈活蜷伸,還險險咬傷眾人。

封鈴笙的雷咒與夏侯儀的火訣屢屢撲空,唯有慕容璇璣的宿玉銜尾直追;隨著少女凝聚心神越專,宿玉追擊的速度與準度越高,數度砸中化蛇,卻沒能對那身堅硬的蛇鱗造成傷害,一時雙方陷入僵局。

直至封鈴笙佈下師門所授法陣,以八門燁光鎖住化蛇行動,才在一輪火焰雷電與鐵槍冰劍的合擊下,將這條危害無數人命的化蛇送往陰曹地府。

化蛇嘶叫著消失在雷光中,焦黑的餘燼裡只剩下血靈神珠閃爍的豔紅光芒。眾人原欲將這害人物事毀去,封鈴笙卻以此物煉製不易,可為惡亦可為善的理由,主張留下血靈神珠,以備他日不時之需,夏侯儀想想便也贊同了。

 

眾人悄悄將阿鈴送回家後,早已是萬家燈火,一行人只好在夏侯儀家住一晚,明早再啟程趕往肅州。

當晚,打地鋪的古倫德沒一會便鼾聲如雷,夏侯儀躺在熟悉的床上卻是輾轉難眠。

瞧著被揪破好幾個大洞的床頂,夏侯儀滿腦子都是安危不知的雙親與逝去的高老丈。

──更多是懷裡那本手札所記述的字字句句。

翻覆幾下仍是難以入眠,少年索性爬起身往外頭吹風去。微涼的夜裡皓月當空,夏侯儀呼吸幾口才驀地發現,冰璃正坐在屋脊上遙望明月。

灑了她滿身的銀亮,就像那晚追逐盜賊的大漠月光,同樣皎潔、同樣清冷。

 

《特別附錄》─不喜BL者、不願破壞幽城印象者、不喜惡搞者勿讀(笑)─

「唉…………」左右沒人,高老丈這聲氣嘆得老長。

『這條老命死醫活醫,怕也拖不長啦……』前幾日高老丈如此調侃自己,李大夫居然直接問他是不是真想活,若答案是否,他倒可以省幾味藥材。

高老丈:這李大夫巴不得我快點死,哼,以為我不曉得他打什麼主意麼?還不是想趁機對阿儀出手……

當時雖是氣得吹鬍子瞪眼睛,這幾日靜心想想,自己確實也活夠啦,年輕的闖蕩歲月不能說不豐富,暮年還得以住在這寧和小村,平時指點指點夏侯家那小子些許拳腳功夫,日子倒也愜意。

高老丈:這小子真是我命裡的魔星……為什麼我就是對他的要求不忍拒絕哪?

真說自己為何撐著一條命,就是臨走前想再看看阿儀那小子罷。

高老丈:唉,阿儀怎麼還沒回來,我苦守寒窯已經個把月啦……

──真不曉得這小子做了什麼事,去蘭州城買味藥材個把月不回來便罷,還鬧到西夏兵抄家?

高老丈:莫不是那些官兵看上他,假意…假意抄家,目的卻在……(高老丈越想越心驚)……早就叫他不可以到處招蜂引蝶,現下可好,無端多出這麼多礙事的臭蟲……(高老丈咬棉被角中)

「咳……」高老丈幾聲咳嗽,把胸口的鬱悶感稍稍減輕,滿腦子想著怎麼訓他一頓,半晌才因想起夏侯儀未歸而失笑。

「真是老囉、不中用囉,忘東忘西的……」

高老丈:唉唉,我怎地又忘了,阿儀發過毒咒,要與我比翼雙飛的呀……我真不該懷疑他的忠貞……

高老丈近來只覺疲乏得緊,幾次闔眼都有不知如何醒來的恐懼,不消李大夫說,他也知道自己大限不遠,但是心中牽掛放不下,也只好乾耗著浪費李大夫的藥材。

高老丈:哼,死也要拖垮你的破藥鋪,裝什麼清高,以為這樣阿儀就會讓你迷惑去?告訴你!阿儀不吃那套!

忽然輕輕兩聲敲門。

「李大夫?……別裝客氣啦……你哪次不是直接開門把我嚇醒,怎麼?看我快死,這才好心對我?」

高老丈:嗯?這不安好心的李大夫又有什麼鬼主意?哼,管你鬼主意神主意,老子沒那麼簡單見閻羅王去!

沒好氣轉過頭一看,高老丈差點沒掀起被子跳下床,站在門邊的不就正是夏侯儀?

「老丈!」

夏侯儀:老丈!我身騎白馬過三關回來了!多漫長的一個月啊!(熱淚盈眶)

「阿儀,你……」高老丈滿腔數落與責罵的話,在嘴巴裡盤旋許久,最終還是一句簡單的「你總算回來了……」。

高老丈:阿儀你……你這浪子總算回頭了!來吧,阿儀,我什麼都原諒你!(老淚縱橫)

「……老丈!全都是我的緣故……老丈才會……」夏侯儀噗通一聲跪在床前,面對傷重的恩師,明朗的藍眼也紅潤了。

夏侯儀:早知老丈擔心得生起病,我便不該到外頭去拋媚眼、尋什麼藥效佳的XX紅花,把老丈一個人留在這兒,老丈對不住!我不該讓你獨守空閨這麼久~(噗通一聲跪算盤)

「沒……哎…事情過去也就別提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高老丈舉起手想安慰夏侯儀,放到他較以往厚實的肩胛骨上後,卻再也無力抬起:「阿儀……老丈我啊……時間到了,現在看到你平安無事,這口氣也可以嚥下了……」

高老丈:阿儀!我知道你始終是愛我的!知道你真正的心意就夠了,我此生不枉!我可以安心的去了……從今而後,我會天天到夢裡與你相見。

「老丈別這樣說!我現在就去找李大夫!」見他作勢欲起,高老丈忙一把叫住他:「不……不用啦,你現在哪兒也別去,只管待著聽我說……」

高老丈(心想):讓你去見那李大夫還得了?他鐵定甜言蜜語巴住你直到我斷氣,無論如何你不可去見他,絕對不可!(堅決)

高老丈喘了幾口氣,指著牆上一柄掛滿蛛網的長劍道:「那劍看見沒?這紫金劍時我年輕時拿的兵刃,被對頭神兵斲傷後就不用了,你…你拿去修一修應該還是柄不錯的劍……老丈我沒別的東西可以給你,這劍就拿去用罷……」

高老丈:唉,本來要跟你一同白頭,只怕沒指望啦,現在只好送你東西,以後你看見這把劍,就會想起我啦……(自顧自陷入幻想)

這就是所謂的遺言罷,夏侯儀聽得難過不已:「您老先別說這些……」

夏侯儀:先別說這些,我跪得膝蓋疼啊,老丈怎麼不先叫我起身說話……(嘟囔)

高老丈看了他幾眼,臉上浮起淡淡微笑:「自從我落腳這村子以來,就只有你不怕我…呵…呵……你爹娘見我臉上這刀疤,深怕你也去弄條疤鑲在臉上……幾次來找我理論,這事你想必不曉得罷……老夫妻倆嚇得腿軟還硬撐著,哎呀……真想讓你看看……你爹娘有多疼…多疼你……」

高老丈:我第一次看見你那無畏的雙眼、姣好的容顏,老丈我心底那條早已靜止的弦又動起來啦!你爹娘不肯讓你一個小男孩跟我堂堂七呎男子漢「在一起」,我可是獵了多少條蟒蛇皮、貂皮,又掘了多少人蔘、何首烏,才讓他倆老點頭,讓我叫聲爹爹媽媽,這事你想必不曉得罷……

「老丈!我會到肅州尋那赫蘭鐵罕,救回我爹娘!」

夏侯儀(心想):原來是因為我還沒說去救爹娘,才叫我跪著,現在我說啦,可以起身了吧?

「好…好……這事應當的……只可惜…老丈沒法陪你去了……你這孩子資質不壞,教什麼會什麼,就是性子躁了點……我也同你爹娘一般,替你操心哪……救人的事,小心…小心為上……」

高老丈:為人子女(媳婦就是女兒)本該跟你一同去救出你爹娘,只可惜我快掛啦……心有餘力不足啊……阿儀……如果救人太難,也不必強求,不妨尋找自己的天地,過自己的日子去……(對當初兩老的反對懷恨在心)

「阿儀…………」高老丈瞧著等同親子的夏侯儀,笑得滿足:「……老丈沒辦法再照料你啦……也不會再有人叨唸你…功夫練…練不……紮實……了…………」

高老丈:我話還沒說完啊!你們黑白無常來這麼快做啥?啊啊!對不住,我不該兇你們!讓我說完啊!喂──(黑白無常拘走高老丈)

聲音越來越輕,最後終於消失了。

「老丈!撐…老丈!」

夏侯儀抓著高老丈滿是厚繭的手呆了半晌,旋即低頭伏在床前,無聲低泣起來。

夏侯儀:啊!?老丈你真死了?我…我自由了?(感動得再度熱淚盈眶)

「夏侯大……」慕容璇璣踏前一步,便被封鈴笙拉了回來,一轉頭看見古倫德臉上也有著觸景傷情的慟。

慕容璇璣:夏侯大哥你還有我啊,不然還有古大哥嘛(謎)……幹麻這麼傷心……

冰璃蹙眉看著他肩頭顫動,半晌伸手在夏侯儀頭上撫著。

──來回而輕柔地撫著。

冰璃:早跟你說這老頭沒什麼好的,死了也乾淨,我才是最適合你的。(理解)

「冰璃……我不打緊,謝謝……」

夏侯儀:我只是一時高興得不能自已……

聽見這句話,慕容璇璣不知怎地覺得心頭酸,很希望夏侯大哥把那隻手誤認為自己。

慕容璇璣:什麼?!冰璃姊姊居然跟夏侯大哥心有靈犀一點通?

「……嗯?這不是阿儀麼?幾時回鎮上的?」兩扇木門毫無預警推開,卻是村裡的李大夫。

李大夫:哈,我盼這麼久,總算等到你了!

夏侯儀胡亂擦去眼淚,只朝著他一句:「李大夫,高老丈他……」便哽咽了。

夏侯儀:高老丈他終於……(高興得說不出話)

「死啦?」

李大夫:好!閻羅王聽見我的請求了!(開心)

「是的,剛剛他老人家便……」夏侯儀雙眼紅腫,李大夫只是靜靜捋著鬍子,神色平常:「人遲早免不了一死,我知道他熬不過這幾天,不過他臨終見了你最後一面,看模樣也是含笑九泉了。」

夏侯儀:是的,剛剛他老人家便讓我自由了。
李大夫(心想):哼,走得還挺安穩的哪,真可惜……不過在別人面前,表面功夫還得做做,才不枉我努力營造的清高超脫形象……

「是……」

「你也別太傷心了。話說回來,家裡的事你打算怎辦?」

李大夫:我還跟你還沒拜過高堂,無論如何你也要把人救回來啊。

「我……」夏侯儀兀自悲傷的臉上陡然增添堅決的意志:「我要請這幾位朋友幫我殺進肅州,把我爹娘救出來!還要用老丈的紫金劍,提那赫蘭鐵罕的人頭到老丈墓前拜祭!」

夏侯儀(心想):大夫好心急……

「哦?真看不出你小小年紀,竟有這等膽氣。也罷,你的事我管不著,不過你若有心,此刻怕也無暇辦理高老丈的後事,就交給我罷。」

李大夫(表面裝酷地心想):要不是我只會包藥,我一定跟你去救爹爹媽媽(扼腕),現在只好幫你辦那死老頭的後事……哼哼……高老丈你會後悔在世時跟我交情這麼「好」……

「李大夫多謝你!」夏侯儀大為感激,正要拜倒,李大夫卻只是揮揮手便離開了。

李大夫:趕快把老頭子後事辦完,就可以準備咱倆的大婚啦~(快速離開)

待夏侯儀平復心神後,封鈴笙便道:「儀弟,營救令尊令堂與報仇一事絕非容易,咱們得從長計議。」

封鈴笙(心想):儀弟的交往真是複雜……藉著商討對策時看能否套些出來……

夏侯儀點點頭,取了一方白巾覆上高老丈頭臉後,跪在床前拿著那柄損壞的紫金劍向老丈遺體立誓,不將父母救出、不斬殺那赫蘭鐵罕,夏侯儀不配為人!

夏侯儀:老丈你安息吧,每年今日,我一定會準備你愛吃的,也會燒很多錢給你花用……你可別來纏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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